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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
於是城裡的人紛紛跑到鄉下來,鄉下的人紛紛跑向上海和江北去,原已漲到五塊一人的船錢,不幾天就又瘋漲到十五塊、二十塊,林正朝等一干秀才,還寫了篇“先長後幼,先婦孺後男丁,先人後財,先契約族譜後金銀細軟”的什麼“逃禍必讀”,抄了許多份,鎮裡鎮外,到處張貼散發,一面發,一面不住嘶聲喊叫著:“長毛蘚疥之患,不日當定,不慌不慌。”
可大家照樣慌得很,這當然不只是因為這些喊著“不慌不慌”的秀才們,臉上其實比誰都慌得厲害,更因為蘇州府六座城門都已戒嚴,而且有人親眼看見,寫著“太平天國”字樣的黃紙文告,已一直貼到了虎丘寶塔的塔根上。
王利賓這幾天也煩燥得很,連那把“寧靜致遠”的紙扇子都顧不上搖,每日只關了屋門轉圈子,像只餓極了的狼。
妻子月前便搭了王氏十二家(3)的便船,帶著最要緊的細軟,跑去了上海城裡的親戚家,但家裡的幾千卷藏書,鄉下祖傳的十幾畝薄田,自然都是帶不走的。不過,他焦躁主要還不是為了這些。
“這個長樂,真是氣殺我了,哼。”
這些日子,他寫那些蠅頭小楷的獻策書寫禿了四、五支好湖筆,卻都如石沉大海,全無響應,也還罷了,最後一次打發長樂下書,竟然連人帶書一齊失蹤,有人說,他在官道上被常州府過來的潰兵抓去當了挑夫,也有人說,他自己一個人跑到南匯鄉下去了。
“說不得,只好自己進一趟城了,唉。”
王利賓皺著眉頭,看了看家中僅剩的一個耳聾背駝、步履蹣跚的老僕,閉眼嚥下最後一口難吃的硬麵餅,攤開一張紅紙,一面搖頭,一面工工整整地寫起了拜帖。
蘇州城西南。盤門外。
河上船隻早已撤盡,城門外也已草草豎起了兩道柵欄,一門不知是崇禎還是順治年間的大將軍炮,齜牙咧嘴地蹲在柵欄之間沙包堆就的炮壘中。城垣上已搭起五花八門的板屋,官兵和練勇的雜色旗幡,在春風裡有氣沒力地招展著。
王利賓看一眼柵欄邊懷抱長矛的廣東練勇,伸手摸一摸懷裡揣的大紅拜帖,正猶豫著是該上前招呼通報,還是乾脆大搖大擺闖進城裡去,卻覺肩上一顫,被人從後面拍了一掌:
“好!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到底是學校中人,不約而同,也能來赴此大義,來得好,來得好!”
王利賓一回頭,見是林正朝,正自錯愕間,便見其身後亂哄哄擠著的一大群秀才、士紳、耆老、族尊之類,七嘴八舌地嚷起來:
“王年兄來得正好,我等聽聞張軍門要拔隊逃去杭州,因此公同前來哭勸慰留。”
“如今大敵當前,城中勁旅惟此一枝,如何便也逃了?”
“同去同去!晚便誤了闔城性命……”
眾人一面嚷,一面沿著塘河,深一腳淺一腳向西跑去,顧不上和王利賓多招呼。
“勁旅?張國樑都不行,這張玉良又能濟得甚事!”
王利賓嘴裡這樣唸叨,兩隻腳卻不由地跟了下去。
西邊,兩箭開外,水旱相接的地方,人頭攢動,塵土飛揚,似乎正在僵持爭執著什麼,說話聲,哭泣聲,喝斥鞭撻聲,不時被風吹過來。
王利賓凝住腳步,遲疑了片刻,終於覺得還是過去比較妥當。
“砰!砰砰!”
幾聲驚天動地的槍響驟起,隨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只一剎那的功夫,這寂靜便隨即化作恐怖的潮水,洶湧著倒捲過來,王利賓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便被這潮水裹脅著,一路踉蹌逃了下去。
“了不得啊,這張軍門見大家不肯讓路,竟然下令開槍,死了三個人,一個秀才,兩個族老,年紀最小的也有五十多了啊!”
“他不是朝廷命官,還什麼‘巴圖魯’麼?這槍不打長毛,不打槍船土匪,怎麼打起規矩本分的良民來了?”
“呸,就這份膽子,還XX什麼勇將,這江南大營能撐這些年,也實在是長毛無人。”
“別說了,快跑吧,一會兒這幫兇神可就下來了!”
……
七嘴八舌、連籲帶喘的哭罵聲、抱怨聲,隨著人群的散去而漸漸地消散了。林正朝跑丟了一隻鞋,圓頂小帽也被槍子燎出一道不深不淺的烙印,抱著腦袋,跑得比誰都更快些。
被踏作一片狼籍的田埂上,如今只剩下王利賓一個人,悵然地凝望著遠方春藹裡,那若隱若現的城堞。
他便這樣痴痴立了好久,從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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