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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出那張大紅拜帖來,慢慢一點點扯碎,拋進了田邊的水窪裡。
遠處天際,忽地一亮,很快被火光染作半邊通紅,是那些沒有隨張玉良逃走的兵勇,在焚燒城外的民居吧?
幾點冰冷的雨珠無聲地打在他臉頰上,幾聲轟隆從西邊滾過,也不知是春雷,還是長毛開始攻城的炮聲。
註釋:
1、和大人:清欽差大臣、江寧將軍、督辦江南大營軍務和春;
2、何大帥:清兩江總督何桂清,怯懦庸鄙,聞江南大營兵敗,一路逃亡至上海租界,被清廷革職,處以斬監候,竟躲避不出;
3、王氏十二家是當時往來蘇州、上海和日本長崎之間的民間商船組織。
………【(四)】………
“勿得了哉,十三號晌午辰光,長毛進得蘇州城,徐中丞逃勿脫,上吊死哉!”甪直鎮虹橋的橋頭上圍了一大群人,城裡埠頭當腳力的吳家阿七站在圈心,一面連籲帶喘地講說,一面不時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一眼蘇州城的方向:“長毛多哉,紅馬甲、黃馬甲,滿街廂長槍黃旗,潮水一樣,數也數勿清……”
茶樓裡的長衫客們遠遠地聽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也不知該算氣憤還是懼怕,也許兩樣都有一點罷?
“聽說長毛毀謗大成至聖先師(1),把詩書叫做妖書,不論讀的人、藏的人,都要殺無赦呢,怎生是好,怎生是好,阿彌陀佛……”
“噓~~~年兄糊塗啊,你曉得麼?便適才那聲‘阿彌陀佛’,被長毛頭子聽見,便是點天燈的頭等死罪,小弟聽從金陵逃出來的遠房親戚說起過,千真萬確!不過也別太擔心,聽他講,新長毛或者有些胡鬧,這老長毛還是頗講些章程的,只要納貢、掛門牌,散團練,就秋毫無犯,比官兵好伺候多了。wWw.23uS.coM”
“納貢?那不是資匪了?年兄飽讀詩書,如何講得出如此無君無父之言?”
“好好,就算我說得不對,老弟既如此慷慨激昂,想來有什麼好辦法了?”
“我、呃、哦,正朝老兄年高德劭,您說罷,該如何?”
林正朝坐在角落裡,若有所思地咬著南瓜子,聽得有人喚他,手一抖,茶水潑出,打溼了胸前一大塊長衫:
“哦,哦。”
接連幾天,不斷有難民從城裡跑出來,據他們說,長毛倒是沒怎麼焚殺,對人也算和氣,甚至還搭了粥廠,賑濟沒飯吃的窮人。不過,他們似乎不太喜歡城裡有太多人的,不知為什麼。
他們還說,長毛已經在城內和六門貼滿了黃紙告示,聲稱不久就要出動大軍,剿洗不肯納貢服從的四鄉八鎮呢。
於是甪直鎮裡的每一個人都開始忐忑起來,從鎮上首富當鋪王二掌櫃,到塘河埠頭上打熬氣力的短工。
不過十幾天過去了,長毛們就像長牢在蘇州城裡似的,半點要下鄉來的訊息也不曾有。
“聽說四鄉團練大起義兵,足有萬把、不、幾萬、不不、幾十萬人!長毛這是怕了啊!”
茶亭裡的秀才們,這幾日臉色漸漸如塘河邊的楊柳般,有了些春天的生氣,就連茶盞裡新上的明前,也釅釅地顯得分外喜人。
最近到處傳唱著幾句童謠,說什麼“長毛進吳門,子胥要顯神”,據說——也不知是據誰說——永昌徐氏、周莊費家靠著六丁六甲的幫助,一子母炮就炸死了五萬五千五百五十五名大小長毛,連那個叫什麼李受懲的首逆都給炸死了。
“那個首逆不叫李受懲,哪有叫這般名姓的呢?他明明是叫李守城的,也沒炸死,只炸了個半死,聽說他現在成天懊惱,既叫做守城,便該好生在城裡守著,沒來由下鄉作甚,哈哈。”
“聽說龐中書龐大人已散下檄文,先破賊者不吝重賞,遲疑推諉者議罪呢,我們……”
議論聲漸漸地小了,眾人目光,都集向林正朝。
林正朝沉吟著,半晌,站起身來:
“愚兄這便走一趟塘橋,面見龐大人。”
甪直到塘橋不過四九(2)水路,林正朝晌午前出發,不到掌燈時分便興沖沖地回來了。
不但回來了,而且連裝束都換了,去時青衫小帽,回來時卻換作了翎頂官袍:
“曹地保,趕緊知會鎮上父老首要,晚飯後齊集保聖寺,老夫要宣示王命!”
“曉得哉!”
曹地保連聲答應,不時撇一眼林正朝官袍上簇新的鵪鶉(3)
保聖寺始建於六朝,是江南出了名的佛門淨土,寺中僧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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