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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這些,”王克昌聽得似懂非懂,急忙岔開了話頭:“你可聽說了?杭州省城得而復失,東南六府,都傳唱張軍門是萬家生佛呢。”
“萬家生佛?張玉良這個川佬,吃喝嫖賭開空額喝兵血,樣樣俱全的東西,你老兄又不是沒耳聞,怎地人云亦云起來?”
“那這次杭州收復——”
“聽說這次長毛二月十九日圍了杭州,八天功夫就破了外城?”王利賓的目光陡地變得冷峻起來。
“是,內城瑞將軍(4)尚在固守,張軍門便奇兵……”
“他就到了杭州,大張旗鼓攻打外城,大破長毛,斬殺無數,是這麼說的罷?”王利賓的臉上忽地掠過一絲古怪的神色,說不出是譏諷,還是悲哀:“這些逆匪自皖南一路殺到杭州,每戰都勝,顯然是悍賊選鋒,如何這張玉良一到便能大獲全勝?他在這金陵城下也待了不少年頭了罷,以前怎就沒顯出他的能耐來?”
“送捷報奏章的驛卒們傳說,賊匪大約是錯把張軍門當作張副帥(5)才……”
“這麼荒唐的話也有人信!”王利賓“啪”地一聲,把那柄“寧靜致遠”的摺扇拍在案子上:“老兄可知道,張玉良的兵從哪裡去的杭州?”
“這還用問,當然是金陵城外,江南大營啊。”
“這張玉良收復省城,往來遞送捷報、奏章的驛卒,又有得忙了罷?”
“可不是,我剛才不還說,這……”王克昌忽地想到些什麼可怕的事情,霎時連臉色都變得慘白了:“難道、難道……不會吧?”
“怎麼不會?”王利賓冷笑一聲:“這瑞將軍,張軍門,此刻不是忙著報捷請功,便是忙著搜求賊贓了罷?可是這麼多悍匪一日一夜走得乾乾淨淨,不見蹤影,他們也不覺得不對勁麼?這大清朝的官兒,未免也太好當了吧!”
“圍魏救趙!”王克昌倒吸了一口涼氣:“利賓,你適才的書信,可是為的這樁事?”
王利賓點點頭,又搖搖頭:
“是雖則是,只是我一介布衣,耳目不周,得計稍遲,如今恐怕已經晚了,東南半壁,怕是不免一場兵焚之禍啊。”
“那你還……”
王利賓不再答話,又悠然自得地搖起了那把寧靜致遠的摺扇。
“這個憨大!功名當自險中求,兵荒馬亂的,又有什麼不好?那計策雖是遲了些,當道大員若是識才,照樣是進身之階;倘若瞠目不識,就算計策不遲,又濟得甚事!”
他肚子裡這樣盤算著,臉上卻不動聲色。林氏端著米籮進門,對王克昌招呼道:
“阿兄來哉,在屋裡廂用晌午好勿?吾呢去鎮上割斤半肉。”
“自家還不打緊,地契、女眷,還是早些送去上海洋租界來的穩當些。”
兩個秀才目光相對,都暗暗點了點頭。
註釋:
1、徐六:徐少蘧排行第六;
2、徐中丞即駐蘇州的清江蘇巡撫徐有壬,龐中書是清在籍侍郎、內閣學士龐鍾璐,當時在原籍塘橋守制(父喪),奉旨為督辦江南團練大臣;
3、紫詮,王利賓的字;
4、瑞將軍:清杭州將軍瑞昌;
5、張副帥是清著名勇將、幫辦江南大營軍務張國樑,因為與張玉良姓名讀音相近,當時有許多人認為他們是兄弟,實際上前者是廣東高要人,而後者是四川人;
………【(三)】………
時局的發展果然和王利賓所預料的一樣,不,甚至比預料的更糟:杭州城收復不過兩個月辰光,號稱“萬里長城”,擁兵八萬的江南大營,就像紙糊的燈籠一樣,被不知從哪裡一下冒出來的十多萬長毛兵將,一下捅了個八面漏風。wenXUEmI。COm
“勿來事哉,聽講長毛打過丹陽,張副帥走勿脫,老早歸天哉!”
“晚生聽說常州也丟了,和大人(1)逃到滸墅關,吞大煙自盡,何大帥(2)一口氣跑到蘇州城下叫門,中丞大人問他‘東南半壁何在’,沒讓進城呢!”
“問得好!如此尸位素餐,禍國殃民之徒,豈能容他逃得天譴!”
“好,好啥些?伊該死,伊逃勿脫,吾呢眼看廂也逃勿脫哉,吾呢一個個都該死勿?”
……
其實根本不必留意這些隨處可聞、不脛而走的傳言,只消看看官道、塘河,自西向東川流不息的車馬船隻,和車上、船上、路上那些潰兵、難民驚恐的神色,就算再愚鈍的人,也會立刻感到一股末日將臨的恐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