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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周圍,急忙壓低了聲音:“爺們,那可是報應啊!招降這蘇州城四家反王的時候,他程大帥對天盟誓,如有二心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這不,在嘉興城頭,被那個什麼挺王(1),一洋槍給開了瓢了。”
鼻涕蟲倒吸一口涼氣:“乖乖,這報應真這麼靈?”
“當然靈了,”二哥一本正經的樣子:“老天爺可是長了六六三十六對眼睛,六六三十六對耳朵,凡人講什麼做什麼,他老人家都能……你快看,城下面那是什麼人,怪可疑的,咱們快稟報哨官去。”
鼻涕蟲順著他手指處望去,只見城下桑林後水塘邊,一個白衣人影依稀晃動著,樹蔭遮蔽下,隱隱約約地看不甚分明。他轉過身來,施施地伸了個大懶腰:“管那,二哥,這地界死人這麼多,不定哪家苦主燒紙吧?二哥啊,你眼麼前還給我講報應報應的,算了吧,馬虎眼放過去,就當積點陰功不好麼?”
二哥一拍腦袋:
“對啊,你小子說得在理,走,爺們兒,混答混答的,再熬會兒,也就差不多開飯了。”
那個白衣人此刻正跪在桑林後小塘邊,一個不甚起眼的墳堆前面。墳土尚新,參差長了幾莖嫩草,墳前沒立碑石,只倒扣半埋了一隻白瓷酒盅,算是做了個記號。
雖說面容已憔悴得不復少年模樣,但熟悉的人還是能一眼認出,這個白衣人是郜勝鑣。他默默跪在地上,捧著一大疊黃草紙,一張一張地慢慢點著。望著塘河上漸行漸遠的喪船,聽著喪船上漸遠漸渺的鼓樂嗩吶聲,他的嘴角,不禁浮出一絲淒涼的笑意來。
一陣馬蹄聲驟然而近,郜勝鑣一驚躍起,迅速隱入了桑林。
快馬倏忽馳至,馬上騎者素衣麻履,卻是鄭國魁。他馳到墳前,滾鞍下馬,跪倒在地,從懷裡摸出個酒葫蘆來,拔開塞子,將酒水緩緩灑向墳頭:
“永寬兄,小弟不負你,負你者自有旁人。小弟已辭了朝廷封賞,明兒個就要走了。永寬兄,以後小弟難得來看你,這最後一葫蘆雙溝,黃泉下冷,你和弟兄們抿上一嘴,好歹擋擋寒氣。”
他砰地一聲,把葫蘆在墳前石頭上使勁摔個粉碎,伏身拜了四拜,翻身上馬而去。馬蹄聲載著他的嘆息,很快消埋在風吹桑葉的沙沙聲,和塘河上往來船隻漾起的波濤拍岸聲裡。
郜勝鑣緩步走出,呆呆地凝望著墳頭。酒珠掛在墳頭青草莖上,春風拂過,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一個洋人無言走到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郜勝鑣知道是雷納德,並不回頭,只顧點著手邊剩下的半疊黃草紙:
“你們當初用什麼西洋軍人的榮譽,保證我父王他們的性命安全,父王信了你們,結果橫死還落了個罵名;父王他們死後你們又用西洋軍人的榮譽保證,一定幫他們討回這個公道,否則就退出戰爭,可才十幾天功夫,你們又打丹陽,打常州,這就是你們西洋人的什麼騎士尊嚴?這就是你們的什麼西洋軍人的榮譽?”
雷納德黯然:
“我已經退出常勝軍,準備回日本去,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走。”
郜勝鑣悽然一笑,探手入懷,拿出一支手槍來:
“這杆短洋槍,是你贈給獨眼龍叔的信物,獨眼龍叔死在此槍下,蘇州城裡多少人,也因此槍而死,我那天拿這槍,原想殺了程學啟報仇,可老天有眼,程學啟也死了,這支槍沾滿了血腥,我不願再看見他,你拿回去吧。”
他把手槍放在地上,長身站起,拂袖而去,紙灰、星火,被他袍袖一掃,散得漫天都是。
雷納德悵然良久,彎腰撿起手槍,使勁投入了水塘。
桑林外,戈登牽著馬,立在路邊:
“常勝軍雖然要解散了,但中國戰後,百廢待興,我們大有用武之地,再說以後會有更多西洋人的利益需要我們的保護和照料,你真的不想留下來?”
雷納德默然,不答。戈登凝望著他,搖了搖頭:
“你還在怪我?你知道,我是軍人,必須執行我國政府的訓令,而且,我們捲入中國內戰,說到底,還是為了本國的利益……”
雷納德打斷他:
“長官,您說的這些,我也不太懂,我想,也許我不適合繼續做一個軍人了。”
戈登的背影已遠遠消失在官道盡頭,雷納德悵然若失,獨自在桑林間徘徊著。
“儂當心廂!”
“就好就好哉!”
幾個本地人壓低了的聲音,忽地從不遠處飄進他耳中。
他好奇地走過去,只見幾個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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