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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已不見了老李裁縫的影子,只有料峭的春寒,從破門檻破門框間,不住地湧進這間堆滿了破東爛西的鋪子裡來。
“小李師父,你這手藝真不錯,喏,這是工錢,這塊烤羊肉是我一點心意,你收下罷,別讓我當家的看見了。”
城關的一間小屋裡,一個窄袖小襖的年輕胡婦,把一堆番錢,和一大塊用油紙包著的烤羊肉,笑嘻嘻地推到木桌後飛針走線,忙活得連頭也不抬的小李保正面前,撿起桌上的馬鞭,一轉身,一陣風似地出門上馬,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小李保正放下針線,揉了揉紅腫的眼睛:
“這肉待會兒再回鍋煮煮,晚上拿家去,爹爹好久沒嚐到葷腥了,這把年紀,身子骨怎麼撐得住啊。”
一陣料峭的寒風忽地捲進小屋來,他不禁打了個寒噤,略一抬頭,便看見老父那補丁摞補丁的寬袍大袖,那佝僂顫抖的身體,和那張氣得每條皺紋都在不住抖動的蒼老臉孔。
“爹,您、我……”
老李裁縫漲紅著臉,瞪著那對混濁老眼,不住掃視著屋裡,掃視著滿屋的氈片羊皮,以及桌上閃閃發光的番錢,和那塊還冒著些熱氣的羊肉。
“你好啊,你好,你小子跟爹學裁縫,就為了給胡兒縫這些羊皮?就為了換這些胡錢和羊肉?”
小李保正嘴角牽動著,似乎想解釋些什麼,卻終於只說了這樣一句話:
“爹,您消消火,彆氣壞了身子。”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老李裁縫的火兒更大了:
“你小子還有臉讓我消火?渾小子啊,你這樣沒出息,讓我這把老骨頭死了之後,怎麼有臉去見你鐵錘叔?怎麼有臉去見人家邢都尉?”
小李保正不開口了,只低頭看著桌上的羊皮和針線。
老李裁縫走近桌子,緊盯著兒子的眼睛:
“爹再問你最後一句,能不能不縫這些羊皮,跟爹家去?餓死凍死,咱爺兒倆也死個清清白白,乾乾淨淨,決不能辱沒了祖上,不能丟了咱漢人的臉面哪!”
小李保正頭伏得更低:
“爹,您、我……”
“砰!”
老李裁縫缺了三根指頭的右手,重重地拍在桌上,那塊羊肉猛地一跳,掉落在地下:
“好,好,你有種,以後你別回家來,我老李頭福氣淺,沒養過你這樣出息的兒子!”
初春的風沙很快吞沒了老李裁縫顫巍巍的背影,小李保正站在門口,一手捧著那塊沾滿了灰塵的羊肉,一首不住用手背擦著眼眶,也不知是在擦那無所不在的風沙,還是在擦那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爺爺,娘煮的蘿蔔,給。”老李裁縫家裡,狗剩把小半個皺巴巴的煮蘿蔔塞進老李裁縫的左掌心,略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昨兒個狗剩在街上見到李哥哥了,他還問起爺爺呢,問長問短的。李哥哥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呢,城裡人都誇讚,什麼樣的爹,就有什麼樣的兒呢!”
老李裁縫鐵青著臉,哼了一聲:
“狗剩,別提他,爺爺沒他這樣沒出息的兒!”
“狗剩這孩子,一點老禮兒也不懂,雖然歲數大不多,怎麼論,也該叫叔啊!這些該死的胡兒,咱漢人的教書先生給他們殺的殺,趕的趕,讓咱們的孩子們以後可怎麼、唉……”
老李裁縫目送著狗剩一跳一蹦的背影,在心裡這樣嘆息著,八根手指頭不住摩娑著鄭家父子留下的那口剪刀。早春的夕陽透過敞開的門洞懶洋洋地灑進來,剪刀刃口被夕陽照著,閃爍著幽幽的藍光。
………【(五)】………
“這一冬,算是又熬過去了。weNxUemi。Com”
老李裁縫擱下手裡正補的活計,望著門外白楊樹上,沾滿朝露的嫩綠新葉,自言自語地喃喃了一聲,便又埋下頭,專心補綴手裡那件破曲裾。
他右手殘餘的拇、食二拈著又長又細的縫衣針,在曲裾上嫻熟地遊走著,行針快而準,線頭綿且密,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會出自一個年逾花甲、又斷了三根手指的老人之手呢?
“老了,不中用了。”
老人苦笑著,手裡的針線卻片刻不停:自己活計好了歹了,瞞得旁人,卻如何瞞得過自己?
“那不爭氣的小子,他若學好,我這把老骨頭也早該歇著了,唉,也不知這小子換了單衣沒有。”
幾隻鳥兒飛來,歇在屋簷上啾啾地叫著。
不知是鳥兒太吵,還是心事太重,老人忽地覺得心下說不出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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