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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以為,主公明察萬里,自然明白我們每個臣子的想法。”
趙無恤略一沉吟:
“嗯,你來說說,我今日所為,究竟是有益,還是無益呢?”
“主公英明,何須更問他人?”高赫的聲音如戎輅般平穩。
駟馬一轉,已踏入了市集最繁華、自然也是最雜亂的一段,席地狼藉的菜攤,當街錯雜的肉檔面鋪,游來串去的提籃小賣,把本就不寬的石板路擠得步履維艱,高赫御車雖精,卻也給弄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一片吆喝聲起,幾十個身穿士農工商各色雜服,腳下卻都打著行滕、穿著厚底方履的精壯漢子,已硬生生從人群各處閃出,右手清一色的長鞭揮處,片刻間已清出一條人衚衕來。
趙無恤臉色有些不自在:
“這也叫微服撫循麼?高赫!”
高赫勒住轡頭:
“主公……”
“有刺客!”
高赫話音未絕,人叢當中,忽地暴雷也似一聲大喊。
高赫不及思索,棄轡轉身,把趙無恤撲倒在車廂裡,就勢和身一撲,掩在主公的身上。趙浣左手搶過轡頭,右手拔劍,情急之下,卻怎麼也拔不出鞘來,那些長鞭漢子或呆立或無措,似乎也都亂了方寸。腳步聲、哭喊聲,伴著四處亂滾的蘿蔔青菜,針頭線腦,頃刻間洶湧了整個市集。
“都不許動,雙足離地,雙手過髖者斬無赦!”
張孟談的聲音如洪鐘大呂,迴響在市集中每個人的耳際,不知何時,明晃晃的戈矛箭弩,已密佈在四周的牆角屋簷,樹梢巷頭。
洶湧立刻平息了,偌大的市集裡,每一個人都紋絲不動地站在原處,雙掌張開,緊緊地貼在腿側,唯恐稍有疏失,給自己惹來無妄之災。只有駕戎輅的四匹健馬,被趙浣死死勒住了轡頭,不時暴躁地用馬蹄,刨著堅硬的石板路面。
高赫籲口氣,慢慢直起身來;趙無恤也爬起來,顧不得臉上身上的塵土,急忙扶正冠帶,坐直了身體。
張孟談一身商販打扮,右手提劍,左手揪著箇中年胖子,三步兩步地搶到戎輅前,劈手將那人摔在車輪下:
“稟主公,適才便是此人身後發出叫喊,屬下扭獲此人時,他手裡還緊緊攥著口利刃。”
那胖子五短身材,布巾草履,繫了條犢鼻圍裙,俯伏在地,篩糠般不住地顫抖著:
“大、大、大人,小民是、是賣切糕的,適、適才背後忽然有人叫刺客,小民、小民一時不知所措,所以、所以死死攥著刀不放手,給、給小民個膽子,也、也不敢殺、殺人啊。”說畢,不住地叩頭。
趙無恤望了望張孟談,又望了望車輪下的胖子和那把刀:
“孟談,你也太多慮了罷,那把刀無刃無尖,連熟肉怕也切不得,能殺人麼?”
他一伸手,從趙浣身上摸出一鎰黃金來,高高舉過頭頂:
“我此番微服出府,意在撫循眾庶,驚擾市廛,心實不安,這鎰黃金,權當給你壓驚,集上一應損失,概由本府賠付,爾等可隨後至計吏處申領。”
言畢,手一鬆,黃澄澄的金子滾落在車輪前。胖子又驚又喜,俯伏在地,渾忘了撿起地上的黃金,市集裡外,登時響起陣陣“萬歲”的歡呼聲,直到那紛繁悅耳的鈴聲和轔轔的車輪聲漸行漸遠,終於不聞,這歡呼聲依舊在市集上盤旋迴響,經久不息。
一個竹笠鵠衣的中年人一直木然站在那裡,彷彿適才發生的一切,和此刻周圍的歡呼嘈雜,都和自己全無關係一樣。他的竹笠低低壓在額前,面目模糊著看不真切,一雙眼睛,卻分明死死瞪向戎輅消失的方向,目光灼亮,彷彿兩把鋒利的霜刃。
“啪!”
他的肩頭忽地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跟我走。”
城外。
那個拍竹笠人肩頭的人止住腳步,轉過頭來,略顯蒼老的面龐上,浮著股說不出的神情:
“豫讓,好久不見。”
豫讓也站住,慢慢取下竹笠:
“郗慮先生,剛才是您?”
郗慮不答,一雙渾濁的眼睛,莫測高深地看著豫讓,半晌,才又悠悠地開口:
“你我同事智伯多年,你該知道,我雖有些武藝,卻終究還是個文士,比不得智伯身邊的劍士。”
豫讓默然,點頭。
郗慮的眉頭陡然立起:
“你更知道,智、趙、韓、魏四卿,論到劍士,智不及魏,魏不及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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