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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呀!”
馬兵,步兵,牌面,牌尾,都被這久違的勝仗鼓舞,一路吶喊著追殺下去,塘河上,天國水師那幾條大小不一的划子,也順流直下,船上水手,一面搖旗,一面跺著腳,使勁地助著威。
“前村石壘堅厚,洋槍、洋槍……”
寧王當先陷陣,本已追殺得不見了蹤影,此刻卻一陣風捲回來,氣喘吁吁、沒頭沒腦地喊著。
慕王望著他手裡被打穿兩個圓孔的春秋刀,勝旗一舉:
“窮寇莫追,就地扎住!”
清人的旗幟已遠遠地只能辨得顏色,村裡除了太平軍兵將,就只剩了半圈殘壘,一片空屋頹垣了。
一些初上陣的聖兵猶在眉飛色舞地回味著剛才的勝仗,老兵們卻已裹好傷口,默不作聲地掘起了塹壕。
“花斑,這是何村?”
“稟慕王千歲,此地是梅村,東距東亭四九,西北距錫金七九(5)。”
慕王吁了口氣:總算與忠王、侍王大隊會合在即,忠王親臨,諸路會剿,這一仗,怕是不會再敗了罷?
一陣馬蹄聲碎,寧王領著幾個將佐馳到近前,翻身下馬:
“王兄,四周都已踏看,斥候哨卡,也都安排下去了。”
慕王微笑著拍了拍寧王肩頭:
“好王弟,不愧是斬過勒伯勒東的獨眼龍,今日此仗,除了航王叔的尿壺陣,就該是王弟爾的首功了!”
寧王的臉色有些蒼白,聽得此言,臉上綻出一絲笑容來,右手卻不由自主地捂在胸前,捂在那貼肉密藏的小玉佛上。
張大洲順著塘河匆匆走來:
“稟千歲……”
慕王皺了皺眉:
“不是讓爾去請航王叔過村議事,如何一個人轉回?”
“稟千歲,航王千歲有諭:‘天朝水師軍律,戰非全勝,水手不得過船登岸,這水師軍律,還是癸好年間,我親自拉了許將軍面稟東王議定的,我若自身帶頭犯條,如何服得眾?’這老爺子,真是油辣子,越老越辣火。”
慕王笑了笑,旋即又不笑了:
“康王、比王二位呢?如何不過館和儺(6)?”
幾位天將面面相覷,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一個個都只搖了搖頭。
“我伲娘哉,炮好歹勿響哉!”
一座拆了半邊屋頂的破屋前,蠶花一面喘著,一面撫著怦怦直跳的心口。
她便是這村裡的女孩兒,這便是她的家。
早在官兵前隊跑到這村裡,拉民伕,拆屋子,修石卡炮臺的時候,村裡的老老少少,就一夜裡跑了個乾淨,都躲進了村外的葦塘桑林,兩三年了,官兵跟長毛,又不是第一回在這裡打仗,誰不知道厲害呢?再說,這次還有紅頭髮綠眼睛的洋鬼子,和桅杆尖尖會冒煙的洋火輪呢。
本來大兵們沒開走,他們是不會冒險回來的,蠶花這樣十七、八的大姑娘,就更不敢了。
可不敢又咋的?炮打了三天三夜,大人可以忍,重病的孃親,三歲的弟弟,如何熬得住呢?
她定了定神,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確認無人後,這才躡手躡腳地摸進屋去,在灶眼裡摸索著,去尋自己藏在灶灰中的幾個紅薯。
“阿唷!”
腰眼忽地一緊,已被不知什麼人的一隻胳膊從後攬住。
“勿要,勿要哉!”
她哭喊著,使勁地掙扎,那隻胳膊很有力,怎麼也掙不脫。
“莫叫,莫叫麼。”
身後,一箇中年男子粗重的外鄉口音。
蠶花更慌了,死掙不脫,情急生智,低頭一口,狠狠咬在胸前那隻大手上。
“啊呀!”
那男人吃痛放手,蠶花一掙而脫,疾步向外便逃。
不料那人身形矯健,竟一搶步,擋住了屋門去路。
蠶花差點一頭撞在那人懷裡,急倒退半步,定睛看時,卻見面前男人約有三十八、九的年紀,一頭長髮,用紅綠辮線挽著,穿一身半新不舊,繡了些蟒蛇的黃粗布袍子,戴兩臂叮叮噹噹,或金或銀的鐲子,右臂抱在胸前,手背上兀自留著滲血的牙印兒,左臂垂著,臂彎上纏滿了繃帶,正午的陽光透過半邊屋頂灑下,照得他那張被硝煙燻花的臉孔陰一塊,晴一塊的。
蠶花看得害怕,不由放聲大哭起來。
“莫哭,莫哭!”那男人竟有些慌了:“莫怕,我是天國的千歲,千歲呢,女娃兒,你跟得我,保你今生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