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部分(第2/4 頁)
吧!”
父親說:“夥計們,咱們驢也吃了,人也殺了。殺驢說是為解放軍送軍糧,殺人又說是為解放軍送軍糧。咱要是送不到軍糧,那就連王八蛋都不如!走吧,好漢吃驢肉,孬種吃鞭子!”
民夫們套驢架車,動作十分迅速。父親找了一把斧子,剁下了連結在驢皮上那條驢尾巴,薅一些細草擦乾淨尾巴上的血跡,攥在手中,來回揮動,揮出一溜風響。
車隊開拔時,已是日過中午兩竿子,日光淺淡了許多,白光變成金黃光。毛驢屁股被打,夾著尾巴跑,木輪小車被拉著跑。車軲轆發出吱悠吱悠的響聲。近百輛木輪車齊聲吱悠,尖銳中透出雄壯,對神經有刺激,對革命有貢獻,有一輛陳列在淮海戰役紀念館裡。車隊沿著生草的街道,匆匆穿過村莊,把饑民和驢皮拋在後邊。
父親沒了坐騎,不得不徒步趕路。指導員堅持不坐小車,與父親並肩而行,驢前田驢後劉尾隨在後,威風大減。
車隊出了村莊,便踏上了艱難征途。狹窄的道路早被車輪和馬蹄踩翻,早晨結了層冰,中午融成稀泥,驢蹄打滑,車輪扭動,推車人扭秧歌。父親跑前跑後,揮動驢尾巴打人脊樑,一邊打一邊罵,他的脾氣變得很壞。
就這樣跌跌撞撞前進了兩個小時,估計趕了十幾里路程,冬日天短,太陽已進入滑坡階段,金黃|色也漸漸被血紅色代替,又趕了半點鐘,民夫連人困驢乏,全部汗水流盡,無可奈何黃昏降臨了。車隊前進速度大減緩,驢屁股儘管連遭打擊,但驢們已被打疲了。它們低著頭,伸著脖子,肚皮和四肢上沾滿汙泥,連最愉快的驢也愁眉苦臉。
父親一下午不停地揮動驢尾巴,胳膊腫脹,但精神頭兒還有,於是他想起了指導員送給的那片白色藥片,一定是它發揮了作用。太陽很大,掛在了黑色的林梢上了,它已停散熱量,大地放出冷氣,汗搨過的衣服冰涼地貼在背上,父親打了一個寒噤。戰場上的火光在南邊閃爍,燃燒他,焦躁他,他叫著:“不許停頓,快趕,只剩下二十里路了!”叫著,罵著,隊伍的前進速度照樣如僵蛇過路。怒從心頭生,他舞著驢尾,逢人打人,逢驢打驢,呱唧呱唧的皮肉聲中,夾雜著民夫的哀號。
終於,反抗開始了。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夫子脊粱上捱了父親的驢尾之後,便猛地摔掉了車把子,直起腰來,伸手抓住了驢尾巴。他的雙眼噴吐著仇恨的光芒,臉龐痛苦地扭曲著。
父親說:“你要幹什麼?”
中年夫子道:“豆官,你當了豆大一個官,就這麼霸橫,都是爹孃生的皮肉,你打一遍也罷了,不能翻來覆去打!”
父親說:“為了送軍糧,挨點打算什麼?”
那夫子一把扯過驢尾,在手裡調換一下,掄圓了,抽了父親的臉一響。
父親忍痛不住,手自動捂臉,嘴自動出聲:“哎喲”一聲後,說:“還真痛!”
父親奪回驢尾,別在腰裡,大聲說:“弟兄們,我錯了,我不打你們了。大家說怎麼辦?剩下二十里路,要麼我們咬咬牙熬到,完成任務,吃米吃肉,要麼在這裡等死。”
指導員拼著命滾下車子,鼓動著民夫。
沉沉暮氣中,民夫們都鐵青了臉。
父親從司務長那裡要來了自己那份驢肉,高舉著,說:“這是我那份肉,大夥兒每人吃一小口。”
驢肉在人手上傳遞著,傳到盡頭,還剩下驢糞蛋兒那麼大一塊,父親很感動,把那塊肉給了那位中午分肉時吃了虧的小夥子。
指導員堅決不坐車子,拄著棍子,與父親並肩行走。民夫們鼓起了最後的力氣,推著車子,幫毛驢拉車子,向著火光前進。
天越走越黑,路卻漸漸變硬。半夜時分,不遠處的天一片紅光,照耀著地面和隊伍。爆炸聲不斷傳來,夜空中有飛機的轟鳴,道路兩邊的田野裡,影影綽綽有人影活動,指導員興奮地說:“同志們,努力啊!”
民夫們沒人吭氣,跟著感覺走。
終於,他們看到了那個大村莊,看到了村莊裡閃爍光明的風雨燈。
民夫連到達村頭路口,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喝問:“站住,你們是幹什麼的?”
指導員用他能發出的最大聲音回答:“我們是渤海民工團鋼鐵第三連,為解放軍送軍糧來了。”
崗哨撳亮一支手電筒,一道光柱掃過來。
崗哨問:“你們應該把軍糧送到儲運站呀。”
指導員問:“這不是賈家屯嗎?”
崗哨說:“你們早過了賈家屯啦,往回走吧!”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