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悿顏卑恭,稍微對他有微塵芝麻的冒瀆,他就揮舞報復的拳頭。在他的眼裡,從前他覺得許多人都比他優秀,如今卻覺得他們都很平庸,而且他瞧不順眼的人的隊伍,正以加速度延長。
同學們中,他最看不順眼的要屬賴昌。賴昌齊眉以下並不十分難看,熱天,上身不著一根紗,黑不溜秋的,像條機靈的滑泥鰍,倒有幾分可愛;冬天,棉襖處處綻開白花,光著的結了黑痂的腳丫,從未穿過襪子,雖有點像個叫花子,不十分雅觀,可他超常的抗寒能力,顯出讓人刮目的勇敢,也曾博得同學的七分同情,尤瑜偶爾也曾投以三分敬意的一瞥。可是齊眉以上的部分,大家見了皺眉、掩鼻,避之惟恐不及。他是個癩痢頭,《三毛流浪記》中的三毛,頭頂還有三根黃毛,可他這個頭啊,即使在高倍顯微鏡下,也找不到半根汗毛。渾圓而光滑,是個標準的電燈泡。如果只是這個樣子,也還有幾分欣賞價值,可是,它有時卻像太陽暴曬下的剛修好的瀝青路,泛出一層鼻涕般的黃色的粘液,結出硫磺似的黃痂,發散出惡腥奇臭。“電燈泡”總算還有自知之明,他仿效坦克外面包上厚厚的鋼甲那樣,不分白天黑夜,都用帽子將流濃結痂的頭,嚴嚴實實捂著。可是,這不爭氣的粘液卻無孔不“出”,在帽子上留下蜿蜒曲折的痕跡,酷似繪製不甚精工的地球儀。大家看不順眼,尤瑜更是疾惡如仇。
尤瑜特別厭惡的是他心地狡詐,行為詭秘,層出不窮的惡作劇。他很會抓黃鱔泥鰍,他在水田邊悠來轉去,發現泥裡的小洞冒水泡,將食指往洞裡一探,拇指隨即跟上,一條泥鰍的鰓幫,便卡在他的食指與拇指中間,水面只微微一動,馬上恢復平靜,水絲毫不渾。別人說,他不是在抓泥鰍,而是在撿泥鰍。一個早晨,他趁同學早操整理內務之際,在每個女學生的抽屜裡,塞一條泥鰍或者鱔魚。池新荷平日最厭惡他,他就在她的屜子裡,塞一條足有鐮刀把那樣粗、擀麵杖那樣長、像蛇一般的大黃鱔。上早自習,女同學開啟屜子,都不約而同地尖叫起來:
“蛇!蛇!蛇!”受到突如其來的驚嚇,她們不知所措,丟下書本,就喪魂失魄地往教室外跑。許多人驚嚇過度,跑得過急,摔倒了,竟哇哇大哭起來。池新荷的白嫩的面龐,擦在地上,給擦破了,還流了血。開始,男生們不知是怎麼回事,以為暗藏的**分子搞破壞,在她們的抽屜裡,放進了炸彈,個個面面相覷。待明白了事實的真相後,許多人惟恐天下不亂,他們或鼓眼搔鰓,伸頸貓腰,裝出驚愕萬分,恐怖萬狀的樣子;捶桌、拍椅,鬨笑、怒罵,顯出義憤填膺的神態。整個教室,像重磅炸彈突然爆炸了一樣。而賴昌卻裝作毫不知情,若無其事。
尤瑜見池新荷這般光景,簡直氣炸了肺。他料想這是賴昌乾的,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重重地往前一推,賴昌的臉貼著地面,滑出一米多,差點把鼻樑都擦平了。同學們都嘯叫起來。唬得賴昌如過街老鼠,爬起來便急忙逃竄。從此,課餘飯後,尤瑜與同學或結伴同行,或高坐縱談,不管賴昌在與不在,他那懸河之口,利刃之舌,都調到最佳狀態,衝砍到賴昌身上。
賴昌家裡極貧,父親靠捕魚蝦、捉泥鰍、抓青蛙維持生計。萬不得已,也偷雞摸狗。受人歧視、咒罵、毆打,也是情理中事。賴昌還在襁褓中就已喪母,父親常將他在別人那裡遭到的打罵,轉嫁予他。光腳露腚,鼻青臉腫,啼飢號寒,就是賴昌童年生活的真實寫照。他以前只讀過四年初小,且其主要精力,不是用在學習上,而是用在解決生計,去抓泥鰍,上學只是偶爾去點個卯,吃“鴨蛋”當然少不了。尤其他的字寫得糟糕,他的名字僅兩個字,可每次都全寫錯了。“賴”寫成“剌”,上窄下寬的“昌”給寫作了上寬下窄的“冒”。考入初中,實屬意外。可他的親戚以為他不讀書也能考上,是個奇才,都為他籌集學費,敦促他父親送他升學。陰差陽錯,他就來到了西城中學。尤瑜便抓住這個事,添油加醋,大做文章(。dushuhun。):
“同學們,你們看,賴昌偏偏要把‘昌’寫成‘冒’,‘賴’與‘戴’音近,就是熱得如火燒,他也天天戴帽子,我們何不乾脆就叫他‘戴冒(帽)’!”從此,‘戴帽’這個綽號就像影子一樣跟隨他,不脛而走,風聞全校。
又有一次,在眾人廣坐之中,尤瑜又怪腔怪調地問賴昌:
“‘戴帽’同志,每一個學期,你究竟脫過幾次帽?”賴昌知道尤瑜又要取笑他,低眉切齒不理睬。可尤瑜就是不放過。
“‘戴帽’呀,每個學期你脫多少次帽,你不知道我知道!”尤瑜翻著白眼,怪模怪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