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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透過仔細觀察,潛心研究,精確統計,你每學期只脫帽三次。期初開學典禮,期末總結大會,期中慶祝‘五一’或者‘國慶’,向毛主席像三鞠躬時,你只好十分尷尬地脫下帽子,因為你不敢不脫呀。其他的時間,即使熱到五十度,你也不願脫。是不是?”
他剛說完,同學們笑翻了天,賴昌低頭著了地,只恨地下沒有個老鼠洞,不能鑽進去。可是尤瑜仍窮追不捨:
“你為什麼不脫帽?就是因為你覺得你的帽子,像坦克車的堅鋼甲,如烏龜的厚甲殼,能嚴嚴實實地保護你那獨領風騷、流金溢銀、價值連城的癩痢頭。其實,你錯了,它不流金,也不溢銀,只是一堆臭屎。那帽子,也只是農民怕雨水沖掉糞土中的肥氣,而在上面蓋的那層稻草,裡面的屎已發黴、發臭。你早該把它掀掉,還它一個泛油、開花、結痂的廬山真面目。”說時,一把將他的帽子摘下,拋得遠遠的。大家又一陣轟笑尖叫,賴昌哭哭啼啼,握緊拳頭,氣憤地說:
“尤瑜!你,你,你太欺侮人了,你不是人!”
大家以為他與尤瑜有場龍虎鬥,準備看好戲,都在一旁鼓勁,拍手吼叫著,“打呀!打呀!士可殺,不可辱呀!”“困獸猶鬥。賴昌!難道你連畜生、野獸都不如?”可是賴昌心裡卻在盤算,“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的怒潮很快退卻了,瞪眼瞧了尤瑜兩眼,轉身恨恨地走了。此後,“三脫帽”、“坦克甲”、“烏龜殼”、“電燈泡”、“地球儀”等諢名,又如雪片漫天飛舞。尤瑜嘛,也自詡機靈聰明,自我陶醉,沉浸在無邊的歡樂的海洋裡。
說者圖一時之快,出語傷人,有時並非完全出於惡意,但在被傷害者的心田,卻播下了極度仇恨的種子。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何況賴昌不是兔子,是惡狗,是狼,他怎麼會就此罷休?尤瑜身強力壯,家中達官盈門,老師護著他,同學跟著他,目前他惹不起。要報仇,硬碰硬,他碰不過。他只能操起軟刀子,瞅住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一丁點一丁點地慢慢地割。他不能讓復仇的火焰地上燃,只能將它轉入地下慢慢燒。他雙手似乎什麼都不做,可兩隻溜溜轉的賊眼,時刻繞著尤瑜的影子轉。
時間的小溪靜靜地流,尤瑜生活的電影鏡頭,在他腦子的影幕上走馬燈似地飄過。原來他早就知道尤瑜與池新荷有一種兩小無猜親密關係,現在他又隱隱約約地察覺到姚令聞,對池新荷也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特別的關愛,他要從這裡撕開條口子,挑起他們的矛盾,讓兩頭牯牛你死我活地鬥。他要借刀殺人,讓游魚子不明不白,始終不知道禍從何處來。皇天不負苦心人,機會終於來了。他早晚假意跑步、散步,實際是秘密跟蹤,他終於看到一早一晚尤瑜拉著池新荷的手,接送她過鞦韆橋。要是在過去,他會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息事寧人的態度,不聞不問。可如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要把這件事置於顯微鏡下,儘可能地無限放大,讓同學們覺得尤瑜是個地地道道的流氓。
一天早晨,賴昌隱匿在離鞦韆橋約三十米遠的灌木叢後面窺視,可是看到的情況與以前迥然不同。他們過橋根本沒有拉手,相反,前後的距離在一米以上。原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尤瑜與池新荷的感覺,都有了微妙的變化。尤瑜握著池新荷麵包似的手,好像和自己的姐姐相偎一般,只覺得親切溫暖。可如今一握住,心裡便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如沐浴春日的陽光,周身暖洋洋的;似螞蟻在緩緩地爬,心頭怪癢、怪酸、又怪麻。這些感覺的五味,彙整合一股見不著、摸不到的電流,穿透手心,鑽進血管,闖入心扉,衝上腦際,周布全身。此刻,尤瑜就像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筋骨酥軟,飄飄欲仙。他覺得真像風雪夜湊近火爐,三伏天吃著冰淇淋,那種舒服的勁兒,即使是善傳巫山雲雨的宋玉,也不能道其奧妙之萬一。大概池新荷也有類似的感覺,可女孩子多一分心計,她想,火爐的溫暖,冰淇淋的透心涼,雖然有無可名狀的舒服,但如果讓這涼、熱衝昏了頭,如盲人夜半瞎撞,就會墜入自毀的深淵。因此,當尤瑜再去拉手的時候,她臉上就泛起了紅雲,羞澀地說,“人都這麼大了,還拉著手過橋,別人會笑掉大牙!如今,我膽子大了,你看,我可以跑過去。”說著,她真的跑過去了。從此,早晚,尤瑜雖然接送,可彼此拉開了距離。池新荷走在前面,偶爾回頭笑一笑,尤瑜吊著眉頭跟在後面,沒好聲氣地“嗯”兩聲,好像他借給她一擔壯谷,她僅還他八斗秕穀,憋著一肚子無可名狀的怨氣。賴昌此時窺伺到的,正是後面說的這種尷尬情景。
第一章(。dushuhu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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