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部分(第2/4 頁)
子”和她丈夫“鷺鷥”鬧離婚的事。“鷺鷥”也是我們的同學。他是你的情敵,在綿羊倒黴的時光裡。
那隻被剪光了毛的羊是公羊,自然,躺在地上正被剪毛的羊是母羊。姐姐的剪刀在它身上弄出的傷口不停地流著一種液體,染紅了它的肚皮和它的毛,它“咩咩”地叫著,好像向你求愛一樣,理解為向你求救也完全可以。羊的叫聲是淒涼民歌的源泉之一,你後來那般輝煌應該有羊的一份功勞。我們的同學裡有一位諢號叫“羊”的,他沒有羊的歌喉沒有羊的溫柔沒有羊的氣味,但我們不按規律辦事硬要叫他“羊”,“羊”無可奈何,被叫了一輩子“羊”。羊今天下午死啦,頭朝下腳朝上,上扳著天下鏟著地,倒懸在狹窄的廢機井裡,眼珠子像勒死的耗子一樣凸出來,鼻孔里耳朵裡都凝結著黑血。他死得真慘。還有更慘的呢!只是沒被你們看到,“大金牙”的八叔面帶不善之意在一旁說。這老東西早年幹過還鄉團創造發明過一百零八種殺人方法,令人發麻。我的天吶,看來我們這一班同學們都不會有好下場,本來你已成了人上之人,但你把自己那傳宗接代的玩意兒切下來了。“小蟹子”發了瘋,“大金牙”負債逃竄,“羊”自尋了短見……你的同學們戰戰兢兢。
那隻可憐的母羊的眼睛是天藍色的,你在廣播電臺歌唱過生著天藍色眼睛的美麗姑娘,那姑娘曾使我們每一個人想入非非,她是我們少年時期集體的戀人,固然大家都知道“小蟹子”的眼睛一般情況下呈現出的是一種草綠色,像解放軍的褂子的顏色,但我們都知道你歌唱的是她。想起她我加倍焦急起來,便不去管顧繼續用美妙的歌喉吵架的娘和姐姐,悄悄地蹲下。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子,他的大名呂樂之諢名驢騾子,他就是你。你匆匆忙忙地解著捆綁羊腿的麻繩子。繩子漬了羊血,又黏又滑,非常難解。你正要用剪刀去剪斷繩子,娘在你身後發出一聲響亮的怒吼:“你要作死,小雜種!”
你還是非常尊重母親的,固然她並非良母,但你還是尊重她。當你壓抑著滿腹的瘋狂向娘解釋必須立即去放羊之後,娘便悠然入室,端出一個鐵皮盒子,來到羊前揭開盒蓋,倒出幹石灰,為羊敷傷口。幹石灰是農家用來消炎止血的良藥,它刺鼻的氣味喚起我們很多回憶。“黃頭”的頭被第三生產隊那匹尖嘴黑叫驢啃破之後,用半公斤幹石灰止住了血,石灰和血凝成堅硬的痂,像鋼盔一樣箍在他的頭上足足一年。娘為羊敷傷口的過程中並不忘記用歌喉罵人,姐姐卻開啟門揚長而去,她從此再沒有回來。
你終於把兩隻羊趕到大街上,羊不能跳牆,所以你必須趕著羊跑大街。多少年過去了,老呂家的兒子放學後鞭打著兩隻綿羊沿著大街向東飛跑的情景,村裡的人們還記憶猶新。那是幸福的年代的愛情的季節,懶洋洋的社員跟隨隊長到田野裡去幹活,好像一個犯人頭目領著一群勞改犯。奇怪的距我們村莊八里遠的勞改農場裡的勞改犯去上工時,倒很像我們觀念中的人民公社社員。駱駝的故鄉在沙漠裡,但是它竟被賣到我們這雨水充沛、氣候溫暖、美麗的河流有三條曲彎交叉著、植物繁多、野花如雲鋪滿每一塊草地、草地裡有無數鳥兒和螞蚱水蛇等動物的高密東北鄉里來,幹起了黃牛的活兒。這是個誤會也是個奇蹟。看駱駝去!
看駱駝去!頭上箍著石灰和血凝結成的硬殼的“黃頭”在教室裡高呼著。我們一窩蜂躥出來。第一生產隊買回來一匹駱駝。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高密東北鄉還沒來過駱駝。省委書記到了我們村也不會令我們那般興奮。
那是一匹公駱駝。
你的行為使我們恐懼(3)
去,去看駱駝———去去,去看駱駝———村裡來了一匹大駱駝———拴在拴馬樁上———駱駝說我難過———我感冒了,它哭著說。
這個狗孃養的簡直是個天才!什麼東西也能編到他的歌裡去,這個混蛋。———我們罵你是因為我們愛你,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我們一起去看過駱駝,他,我,“羊”,“大金牙”,“黃頭”,“小蟹子”……我們向第一生產隊的飼養棚飛跑,好像一群被狼追趕的兔子。“騾子”跑得最快,“小蟹子”跑得最慢。
遠遠地就望見駱駝高昂著的頭顱了,周圍有一群人遮掩住駱駝的大部分身體。我們從大人們的縫隙裡擠進裡圈,大家額頭上都汪著汗一眼就看見“黃頭”的八叔名叫八老萬者,站在駱駝旁邊口吐白沫指手畫腳地講解著駱駝的習性並極力渲染著購買駱駝的艱難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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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同學“黃頭”不時瞥我們一眼,好像駱駝就是他的爹一樣。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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