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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用迷人的嗓子唱《野豌豆花》時,我們絲毫沒感到驚訝,我們被你的歌拉回少年,那畢竟是一個做夢的黃金時代。那兩隻羊倒了大黴,最終成了你初戀的犧牲。
夏日天長,下午放學後太陽還相當高地掛在西南方向的天空,離黃昏還有三竿子。在下課鈴敲響前二十分鐘,你就煩躁不安起來;煩躁不安透過你扭屁股、搖脖子、頭皮上流汗等一系列行為和現象表現出來。你的座位在我的前面;“小蟹子”的座位在你的前面。我密切地關注著你的變化;你密切地關注著“小蟹子”的一切。有一次我在你背上畫了一隻烏龜;你伸長脖子偷嗅著她辮子上的味道。你和她全都不知身後發生了什麼。烏龜伸頭探腦,辮子香氣撲鼻嗎?
我們給班主任起的諢名是“獁虎”,“黃頭”說他爺爺說獁虎就是狼,於是我們的班主任就成了“狼”。聽說你出了名後去看過“狼”,“狼”可是人的仇敵呀,也許是真的,按照一般的規律,少年仇,長大忘,老師畢竟是老師。
“狼”發出下課的口令後,你總是第一個胡亂地把書本塞進書包,第一個弓起腰,像弓一樣,像撲鼠的貓一樣。你比任何人都焦急地注視著“狼”慢吞吞地踱出教室。待到“狼”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時,我們看到你抓起書包,像箭一般地射出教室。當我們也跑出教室時,你已經跑到了油葫蘆家的院子外,正彎著腰鑽那道墨綠色的、生滿了硬刺的臭杞樹籬笆。
鑽過臭杞樹籬笆,你少跑了五十米路,節約了十秒鐘。然後你腳不點地躥過牛醫生家的菜園子,不惜踩壞菜苗,被牛家的黑狗追著翻過土牆,扒得牆頭土落,跌到袁家衚衕裡。這時你無捷徑可抄,不得不沿著衚衕往北飛跑龍套,驚嚇得衚衕裡的雞咯咯叫。你穿越第二生產隊飼養棚前的空場,踩著牛糞和馬糞,鑽進方家衚衕,你飛跑,跳過四米寬的圍子溝,從紫穗槐裡鑽出來,衝進第一生產隊的打穀場,繞過一個麥草垛,貼著勞改犯中能人們幫助設計修建的大糧倉的牆根,最後一躥,“騾子”就放下書包站在自家院子裡解開拴綿羊的麻韁繩了。
你的行為使我們恐懼(2)
你的年過八十的老奶奶坐在杏樹下的蒲團上,半閉著眼睛念著咒語,對你的行為不聞不問。那兩隻倒黴的綿羊一公一母,本來是兄妹,後來成了夫妻。它們的細卷兒毛每到夏天必被“騾子”的娘和姐姐用剪刀剪光,可憐的羊被捆住四蹄,放倒在地上,聽憑著那兩個女人拾掇,咔哧咔哧咔哧,一片片羊毛從羊身上滾下來,顯得那麼輕鬆。羊也許是因為舒適哼哧著。它忽然扭動起來,你姐姐下剪太深,剪去了羊身上一塊肉。你怎麼這樣手下沒數?你娘訓斥你姐姐,你姐姐不服氣地嘟噥著:誰也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有了理?———我沒說有理,我是說不是故意的!———你存心要氣死我———你還要氣死我呢!娘把剪刀摔在地上,氣憤地站起來。姐姐也毫不示弱地摔掉剪刀。正摔在孃的剪刀上,兩把剪刀相撞擊,自然發出了鋼鐵的聲音。
“兩個女人愛一個男人,像兩把剪刀剪一隻羊的毛,千萬千萬別讓她們碰在一起……”你的歌聲伴隨著電流的沙沙聲,層層疊疊地從收音機裡湧出來。我們看不到你的臉和你的嘴,但我們聞到了你身上那股子公綿羊的羶氣。月光如銀,從蘋果花的縫隙裡漏出來,照耀著我們臉上會意的微笑,使開辦避孕藥製造廠之前的“大金牙”嘴裡的銅牙閃爍著柔和而溫暖的金色光芒,又細又微弱。
“女人的敵人是女人,母和女也不行……”他唱道。
你的歌聲讓我們看到你娘和你姐姐的鬥爭。在前邊那個剪羊毛的下午裡,你焦急地站在旁邊看著娘和姐姐剪羊毛,另一隻被剪光了毛的羊站在你旁邊看著躺在地上的同伴和自己身上被剪下的骯髒的毛。它們在一般的詩歌裡應該像一團團雪白的雲,但實際上卻像被狗尿澆過的爛氈片一樣。娘和姐姐繼續吵著,四隻眼睛都往外凸,兩條紅舌靈活得如同蠟燭的火苗。你看到那些細小的銀星星般的唾沫在陽光裡優美地飛行著,令我們入了迷。你聽到娘和姐姐嗓音那麼洪亮和婉轉,宛若最迷人的歌聲,令我們也神往。我們認為,你後來的成功最大地得力於聆聽娘和姐姐的吵架。
“他娘和他姐姐罵起人來都像唱歌一樣,他唱歌不好聽才是活見了鬼!”“黃頭”轉動黃|色的眼球,用非常權威的口氣評論著,我們默默不語,等於同意了“黃頭”的看法。那天是滿天遊走著大團的烏雲,使我們產生星星和月亮在飛快滑行的錯覺,錯誤有時比真理更美麗,我們不願糾正。我們還說起了在縣音像服務公司專賣盒式磁帶的“小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