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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印刷品現在雖然比先前多但好的卻少。《猛進》很勇,而論一時的政象的文字太多。《現代評論》的作者固然多是名人,看去卻顯得灰色。《語絲》雖總想有反抗精神,而時時有疲勞的顏色,大約因為看得中國的內情太清楚,所以不免有些失望之故罷。由此可知見事太明,做事即失其勇,莊子所謂“察見淵魚者不祥”,蓋不獨謂將為眾所忌,且於自己的前進亦有礙也。我現在還要找尋生力軍,加多破壞論者。
魯迅的這封信在表示對現有幾種刊物各有不滿的時候,還透露了這樣一個資訊:他正在著手籌辦一個新的刊物:《莽原》。在這前後致許廣平的幾封信裡,可以看到這個計劃逐步實行的情形。
3月23日的信中說:“這種漆黑的染缸不打破,中國即無希望,但正在準備毀壞者,目下也彷彿有人,只可惜數目太少。”
同月31日的信中說:“我又無拳無勇,真沒有法,在手頭的只有筆墨,能寫這封信一類的不得要領的東西而已。但我總還想對於根深蒂固的所謂舊文明,施行襲擊,令其動搖,冀於將來有萬一之希望。而且留心看看,居然也有幾個不問成敗而要戰鬥的人,雖然意見和我並不盡同,但這是前幾年所沒有遇到的。我所謂‘正在準備破壞者目下也彷彿有人’的人,不過這麼一回事。”
4月8日的信中說:“無論如何,總要改革才好。……我對於攻打這些病根的工作,倘有可為,現在還不想放手,……現在我想先對於思想習慣加以明白的攻擊,先前我只攻擊舊黨,現在我還要攻擊青年。……我現在還在尋有反抗和攻擊的筆的人們,再多幾個,就來‘試他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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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戟獨彷徨(5)
這幾封信中說的“目下也彷彿有人”、“居然也有幾個不問成敗而要戰鬥的人”,就是指他新近結識的高長虹、向培良幾個,一時很談得來,他們就成了魯迅創刊《莽原》的合作者。
1925年4月21日的《京報》廣告欄刊出了《〈莽原〉出版預告》:
本報原有之《圖畫週刊》(第五種),現因團體解散,不能繼續出版,故另刊一種,是為《莽原》。聞其內容大概是思想及文藝之類,文字則或撰述,或翻譯,或稗販,或竊取,來日之事,無從預知。但總期率性而言,憑心立論,忠於現世,望彼將來雲。由魯迅先生編輯,於本星期五出版。以後每星期五隨《京報》附送一張,即為《京報》第五種週刊。
4月24日,隨《京報》附送的《莽原》週刊創刊。魯迅在《華蓋集·題記》裡說明了他創刊《莽原》的意圖:“我早就很希望中國的青年站出來,對於中國的社會,文明,都毫無忌憚地加以批評,因此曾編印《莽原週刊》,作為發言之地,可惜來說話的竟很少。”這意思,他在1925年4月28日致許廣平的信裡也說到了:
中國現今文壇(?)的狀態,實在不佳,但究竟做詩及小說者尚有人。最缺少的是“文明批評”和“社會批評”,我之以《莽原》起鬨,大半也就為得想引出些新的這樣的批評者來,雖在割去敝舌之後,也還有人說話,繼續撕去舊社會的假面。可惜現在所收的稿子,也還是小說多。
魯迅發表在《莽原週刊》創刊號上的《春末閒談》一文,可以看作是“文明批評”和“社會批評”的示範之作。這篇從一種細腰蜂(果蠃)捕捉小青蟲為幼蜂的食料一事談起,先介紹了法國昆蟲學大家法布林的觀察結果:
這細腰蜂不但是普通的兇手,還是一種很殘忍的兇手,又是一個學識技術都極高明的解剖學家。她知道青蟲的神經構造和作用,用了神奇的毒針,向那運動神經球上只一螫,它便麻痺為不死不活狀態,這才在它身上生下蜂卵,封入窠中。青蟲因為不死不活,所以不動,但也因為不活不死,所以不爛,直到她的子女孵化出來的時候,這食料還和被捕當日一樣的新鮮。
魯迅從法布林的名著《昆蟲記》中介紹了這一個知識之後,就發了一通大議論,發表他對人類社會,對歷史的一個大見解:
我國的聖君,賢臣,聖賢,聖賢之徒,卻早已有過這一種黃金世界的理想了。不是“唯闢作福,唯闢作威,唯闢玉食”麼?不是“君子勞心,小人勞力”麼?不是“治於人者食(去聲)人,治人者食於人”麼?可惜理論雖已卓然,而終於沒有發明十全的好方法。要服從作威就須不活,要貢獻玉食就須不死;要被治就須不活,要供養治人者又須不死。人類升為萬物之靈,自然是可賀的,但沒有了細腰蜂的毒針,卻很使聖君,賢臣,聖賢,聖賢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