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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買茶,運到北方賣出,取南方之有餘,補北方之不足,是不是大大的好事?”陸漸道:“是!”
谷縝道:“可惜,商道雖是天道,奈何商人卻是俗人,為求財利不擇手段,故而商道中又摻雜了人道。‘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餘’,專一劫貧濟富。比方說,蘇浙閩廣四省經歷多年倭亂,人民流離,耕種不時,官倉連年賑濟,已然告罄。不出明年,必有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饑荒……”
陸漸吃驚道:“這話當真?”谷縝淡淡一笑,說道:“這事不只是我明白,許多富戶也都明白,若按以有轉無的道理,就該未雨綢繆,去湖廣四川買來多餘糧食,填補蘇浙閩廣之不足。但據我所知,這些人非但不去別處購糧,反而將本地的糧食搜刮起來囤積居奇,想等到荒年,大賺一筆。倘若任其所為,不到明年,米價貴如珠璣,不知要餓死多少百姓。”
陸漸不忿道:“朝廷就沒法治他們麼?”谷縝冷笑一聲,道:“嘉靖老兒天天修道成仙,百姓死活關他屁事。至於別的官兒,都與這些奸商大有干係,好比沈秀,仗他老子的勢,也囤了一大倉穀子。”
陸漸遲疑道:“沈舟虛,似乎,似乎不像那等人。”
谷縝道:“他便不是那等人,也有縱容之嫌,我若生了沈秀那種兒子,就該一棒打死。”他說到這裡,有些激動起來,來回踱了幾步,高聲道,“商道之中,天道強於人道,便是正道;人道強於天道,必成歪門邪道。而這些歪門邪道之中,最可恨的,莫過於殺人越貨的無本買賣,好比倭寇,洗劫我中華百姓,再將贓物運到東瀛,或者賤價出賣,或者白白送人。如此一來,東瀛原本缺少的金珠美玉、蘇繡瓷器盡皆饜足。其他商人辛苦收購來的貨物,運到東瀛,要麼一錢不值,要麼大大虧本……”
陸漸插口道:“朝廷不是有海禁麼?怎麼還能將貨物運往東瀛。”谷縝呸道:“什麼狗屁海禁,都是那幫官僚的混賬主意,再說大明海疆萬里,又禁得住麼?”
陸漸恍然道:“那就是走私了。”谷縝不耐道:“縱然走私,也是嘉靖老兒逼出來的,海上生意利潤最豐,若無海禁,他大可設立有司,徵以稅銀,徵到的銀子,再修十座北京城也有多的。嘉靖老兒有錢不賺,真是他***大蠢蛋。”
谷縝從來笑嘻嘻的,陸漸極少見他動怒,此時忽見他面紅耳赤,不由好笑。
谷縝自覺失態,沉默時許,反身坐下,徐徐道:“倭寇專做這等無本買賣,初時小打小鬧,後來越做越大,最盛時,竟有兩萬人來華劫掠。如此一來,別說東瀛沒了生意,西洋、南洋所需的中華之物,也盡能在倭寇手中賤價買到。天下豪商多少都有些海上買賣,海禁以來,大夥兒生計十分艱難,倭寇再這麼一鬧,更是雪上加霜了。我見這情形,私下尋思,既然官府無能,不如設法自救,便用重金徵集了十艘紅毛戰艦,埋伏在倭寇返歸東瀛的路上。倭人又貪又蠢,回國時船舶滿載贓物,吃水極深,突然遭襲,別說逃跑,船隻轉身都難。我將戰艦分為兩隊,輪番發炮,圍追堵截,用了三個時辰,將倭船盡數擊沉,只走了汪直、徐海。”
陸漸聽得血為之沸,拍案叫道:“這件事如此轟轟烈烈,令尊就不知道?”
谷縝搖頭道:“那一戰倭人死亡殆盡,汪直等人棄眾逃命,事後害怕倭人親眷怪罪,便詐稱遇上颶風,船毀人亡。他們不說,我也無心誇耀。唉,你不知道,那一股倭寇固然敗亡,隨船擄來的百姓也落海喪生,沒活幾人……”說到這裡,他忽地住口,望著廳外沉沉夜色,長嘆了一口氣。
陸漸也是發呆,尋思倭寇與被擄百姓同乘一船,是殺是救,端的為難,換了自己,決不能如谷縝一般果決。驀然間,他望著谷縝,忽覺眼前之人,竟有幾分陌生起來。
此時魚傳端來飯菜,寥寥幾盤,卻是糟鰣魚、燜火腿、紅腐乳,另有兩樣果子。谷縝笑道:“我飲食但求方便,你莫嫌寒磣,將就一二。”陸漸笑道:“我小時候常常捱餓,便是這些飯菜,做夢也吃不到的。”他本就餓了,當下盛了飯,狼吞虎嚥。
谷縝望著陸漸,忽有些悶悶不樂,放下筷子,斟一碗酒,喝一碗,再斟一碗,如此連喝三碗,方才舉筷進食。
用罷飯,鴻書正好捧來兩副鎧甲,均是哨官服色,另有兩口腰刀,陸漸忍不住問道:“這些值多少銀子?”鴻書應道:“每副三百兩,賣家與我相熟,故而甲冑之外,奉送兩把腰刀。”
陸漸啼笑皆非,搖頭道:“這些官軍好不荒唐,難怪盡打敗仗!”谷縝見他憤憤不平,暗自好笑,說道:“他們若不荒唐,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