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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他目光一轉,見路邊有幾個賣果子的小販,不覺笑道:“是了,我忘了這個。”翻身下馬,須臾買來一捧乾果,笑道,“這榧子是此間土產,來來來,咱們分而食之。”
姚晴以前吃過,並不稀罕,陸漸卻覺新鮮,見那榧子模樣平常,剝開一嘗,卻是滋味甘美。谷縝道:“這榧子有詩說得好:‘味甘宣郡蜂雛蜜,韻勝雍城駱乳酥,一點生春流齒頰,十年飛夢繞江湖’,我就愛最末一句,‘十年飛夢繞江湖’,若能在江湖上自由自在,遨遊十年,那又是何等快活。”說罷縱聲大笑,豪情意氣流露眉梢。
目下徽州在望,進一步危機四伏,谷縝卻談笑風生,若無其事,這份瀟灑氣度,饒是姚晴也覺心折,微笑道:“臭狐狸,徽州還有一樣出產,你卻忘了說!”
谷縝道:“什麼出產?”姚晴道:“汪直算不算徽州的出產。”谷縝一笑,嘆道:“自然也算!但這徽州不只出了汪直,還出了一個大大有名的人物,你知道是誰?”姚晴冷哼道:“是誰?”谷縝道:“便是督憲江南的胡宗憲胡大人了。”
陸、姚二人均是訝異,谷縝撫掌嘆道:“這一州之中,竟出了兩個勢如水火的大人物,也算是千古少有了。”
說笑間,入了城門,谷縝引著二人,在城中轉了幾轉,來到一處大宅,宅門上書“墨仙坊”,門首一方石碑,鐫有隸書二行:一技之精,上掩千古。
谷縝瞧了,失笑道:“這老程,自拍馬屁的功夫越發高明瞭。”才說罷,忽聽有人遠遠應道:“這小谷,話很不通。老夫是人非馬,哪兒來馬屁,既無馬屁,又何來自拍之理?”
三人聞聲望去,一個寬袍峨冠的老者背了一匣書,笑眯眯騎著毛驢,逍遙而來。谷縝將手一攤,笑道:“老程,你好。”那老者翻身下驢,一把抱住谷縝,笑逐顏開:“小谷,好幾年不見,你躲哪兒去了?是不是有了娘兒們,便忘了老友了。”
“哪裡話?”谷縝笑道,“娘兒們沒有,卻遇上幾隻臭蟲,叮得我滿頭是包,不得已來你宅上避避風頭,順道借幾錠墨使。”老程笑容一斂,正色道:“避風頭可以,這墨錠麼,只賣不借。”
谷縝嘿嘿一笑,說道:“老程,三年不見,還是恁地摳門。”老程道:“跟你谷少爺打交道,若不摳門些,豈不沒活路了?”兩人相視大笑,攜手入門,早有僕童出來牽馬引路。
入堂就坐,谷縝為雙方引薦,說到老程時笑道:“這位程老哥大號公澤,自承祖業,制墨為生,先前我說的名墨‘清玉案’,就是他家的招牌,確然當得起‘一技之精,上掩千古’的讚語。”
程公澤與谷縝說笑不禁,對陸、姚二人卻甚是端方,聞言趕忙謙讓兩句。谷縝又道:“這世間我對頭不少,朋友也有幾個,卻不甚多,老程就是其中之一了。”程公澤聞言,眉間大有喜色。
這時間,下方奉上茶來,谷縝啜了小半口,一轉眼,忽見程公澤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神色頗為緊張,不覺笑道:“這茶入口恬淡,餘味清奇,大有孤絕凜冽之氣,莫不是黃山絕壁上採來的野茶?”
程公澤喜上眉梢,嘖嘖道:“鬼靈精,鬼靈精,就你品得出來,就你品得出來……”谷縝笑道:“你這老程,還有什麼寶貝,不要吞吞吐吐,一股腦兒獻出來吧!”程公澤笑呵呵轉回後堂,拿來幾件玉玩字畫,以及一個製作精巧的檀木盒子。
谷縝逐一把玩,拿到玉玩時,笑道:“這是‘碾玉樓’洪得意的新手藝吧?幾年不見,這老洪毫無長進,改天我去罵他。”又拿起一軸畫,展開一瞥,嘖嘖道:“韓幹的牧馬圖,不是膺品,是真跡!沒天理了。”他縱然嬉笑怒罵,品評起來,卻是毫不含糊,程公澤聽得拈鬚微笑,連連點頭。忽見谷縝拿起檀木盒子,揭開時,卻是一方墨錠。谷縝反覆把玩,又用鼻嗅,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程公澤見了,神色間又緊張起來。
谷縝放回墨錠,忽道:“這墨錠制藝精絕,不消多說,卻有一樣,不如從前。”程公澤嘆道:“真被你瞧出來了。”谷縝道:“這墨錠的香氣為何差了許多?”
“說起來,要怪小谷你了!”程公澤苦笑道,“這幾年你不知去向,南海的商路竟然斷了,南海異香來不了中土。徽墨的妙處,一半妙在墨料,一半妙在墨香,南海異香不能入貢,只能用些本土的香藥充數,香氣自然差得遠了。”
谷縝笑道:“不打緊,這點小事,我來設法。”程公澤大喜道:“全賴老弟了,不過口說無憑……”
谷縝瞪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