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1/4 頁)
陣陣湧來”,而且“任我在風中怎麼奔跑也吹不散”。終於,“我潮溼的步履再也不能沉重地走向你”,“黑暗中我咬碎了山楂果我的心”,只剩下那條“哭紫的路”,“淋著歪歪斜斜的苦痛”。
唉,這過早地被秋風吹落的山楂果啊!
唉,這苦澀而又酸甜的初戀的情緒啊!
奇怪,小小的年紀,哪來那麼多的憂傷呢?初戀的情緒,哪來那麼多的苦澀呢?少女的心頭,哪來那麼沉重的十字架呢?莫非這一切,不過“為賦新詩強說愁”?
並非如此。
其實,只要稍加體察就不難發現,“初戀的情緒”一開始就是朦朧的、想象的、不確定和非現實的。“不知道是哪個沒有風沒有雨的黃昏,我開始憂鬱地愛你”;“田野油菜花金黃地鋪向我,我拿著寫給你的小詩不知怎麼辦”。終於,“在想象中你朦朦朧朧地走近我,用自信和幽默把我圍獵”;而那個“我”,卻“只能站起來,摸摸沒有了蝴蝶結的童年愣了又愣”。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也太容易:“像你認真地學英語單詞那樣,認真地窺破了我的秘密”;她有著太多的準備又毫無準備:“我還沒看完那本格林童話,就這樣你走進了我的門”。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季節是你的足音一夜間叩開的”。“你金色的莽原之風沒遮沒攔,深深淹沒了我的渴望我的愛情”。
顯然,這種愛的方式註定了這種愛一開始就是悲劇性的。這是它一開始就帶有一種強烈的憂傷抑鬱情調的根本原因。因為愛情從來就不是單方面的愛慕與追求,它是一種必須有回聲的靈魂的呼喚。也就是說,愛情必須是“對等”的:同樣的渴望,同樣的愛慕,同樣得到回愛。但在《初戀的情緒》中,戀愛雙方的感覺卻不對等。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的“現實價值”不相等。也許在旁人看來,她和他正所謂“天設一對,地造一雙”,或者他比她差得遠,根本不值得她去愛。但是,在愛情中,並沒有什麼“現實價值”,只有“感覺價值”。只要一方覺得不等值,它就是不等值的。而我們讀到的正是這樣一種感覺,一種一方以“壓倒優勢”征服另一方的體驗:“海潮般你淹沒了我的朝夕,浩浩蕩蕩用你男子漢的氣勢滌盪了我”;“為什麼我總在你面前說不出一句話,不能完成我的整個形象呢”?“最驚心的是你遠去的足音,筆直地抽紅了我呆滯的眼睛”,“我的眼淚和渴望在海水裡默默奔流,而我不敢升起那張神秘的白帆”。這種在物件那裡完全喪失自我的愛情,難道不註定了要以悲劇告終嗎? 電子書 分享網站
苦澀而又酸甜的山楂果(2)
然而《初戀的情緒》的意義也正在於此。這“初戀的情緒”是胡鴻的還是別人的,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也許是無意中)描繪了新一代女性在這變革時代的微妙心理:一方面似乎是覺醒了自我意識,義無反顧地要去尋找自己心中的“男子漢”;另一方面,卻時刻準備著,一旦找到,就毫無保留地交出自己,讓他“那樣專制地使我幸福”。在“挺起你健美的三角肌,讓我棲息少女的幻想”的嚮往中,在“我獨自走在你北方的陣雨中,等待心的轍痕跨過思念的靜謐”的期待中,在“你葡萄般酸甜的眼睛閃閃爍爍,我竟一句話說不出”的被征服的幸福感中,我們看到的不正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層積澱嗎?從宗法禮教的重壓下解放出來的新女性,卻又因“尋找男子漢”理想的設立再度喪失了自我,這真是何其不幸乃爾!為什麼她們就不能想一想,“男子漢”們是否也該有同樣的“獻身精神”呢?她們難道不該使自己也變成“強有力的”(當然是心理意義上而非生理意義上的),從而問心無愧地和完全對等地接受對方的尋找和選擇嗎?倘能如此,則真正的、本來意義上的愛情,就會來到我們中間。
這需要時間,但並非對於一切人都是漫長的。我們高興地看到,在經歷了一番悽風苦雨的陣痛之後,鴿子般的少女已經長大成人。儘管“沒有人能遺忘她的初戀,也沒有人能遺忘失戀帶來的痛苦”,但恰恰是痛苦而不是其他,使她變得剛強和成熟起來。人類永遠追求幸福,這是人類不可剝奪的權利;但如果沒有痛苦,人類又會在幸福的甜膩中沉淪。這是歷史悲劇性的“二律背反”。因此,痛苦較之甜蜜,憂傷較之歡樂,有著更為深刻的美學意義。事實上,正是在經歷了痛苦之後,胡鴻才寫得出這樣刻骨銘心的詩句來:
你走吧 我恨你
為什麼
你只用日出的晨霧
淹沒我所有思念的山谷
也正是因為在痛苦中昇華出自我意識,她才有權利也有力量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