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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也曾經是“文青”
本集所收,都是我的一些“文學作品”,有詩、散文、雜文、小說,還有評論。這些文字,曾於2008年1月由上海文藝出版社結集出版,書名《高高的樹上》。這次收入文集,沒有再作修改。
說起來這也是“還願”。因為在三十到四十年前,我本是個“文學青年”(俗稱“文青”)。從初中三年級開始,就寫了不少東西,主要是詩。高中畢業時,我給自己編了一本“文集”。當然,是“手抄本”。那時還沒有電腦,鉛字印刷太奢侈,也犯禁。甚至就連這“手抄本”,在“文革”中也付之一炬,燒得片紙不存。到現在,只能記起其中的一句──
你默默無言的晚香玉喲,
請賜些兒暗香來吻吻我!
這樣的句子,很明顯是一箇中學生在模仿五四時代新詩人。但這樣的情調,在當時卻是百分之百要挨批的。於是,我從“文學青年”,轉變為“革命青年”。或者說,革命的文學青年。當時的口號,是“革命的青年有遠大的理想,革命的青年志在四方”。這就應該“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豈能呆在花前月下,跟晚香玉卿卿我我?
就到邊疆去了,一去十三年!
十三年基層鍛鍊,學生娃脫胎換骨。革命的文青,充滿“革命的豪情”。比如發表在《新疆文藝》的這首──
衝開彌天的雪陣,
我們向沙海深處進軍。
那裡有一塊被遺棄的土地,
盼翻身,它望斷晨昏。
語言,也儘量“工農兵”,比如發表在《解放軍文藝》的這首──
熱死人的三伏天,
入夜才風涼。
忙了一天,累了半宿,
人人睡夢香。
即便寫愛情,姑娘愛的也是勞動模範。比如發表在《詩刊》的這首──
誰不知道他打草打得最多,
誰不知道他下夜下得最勤,
他放牧的是全隊最好的馬群。
但,即便是隻能表現“革命的主題”,也總還是希望能寫得文學一點,不要“太不像詩”。比如發表在《新疆文藝》的這首──
停了,天上雲;藏了,林中鴉。
兔子凍硬了耳朵,狐狸凍掉了尾巴。
就連天地間僅存的一點水氣喲,
也變成霜花朵朵,掛滿枝枝丫丫。
這跟當時通篇標語口號的“文革作品”比,也還是有點味道。也許,正是因為這點“味道”,我的作品很是被一些編輯欣賞,比如《新疆文藝》的鄭興富。鄭興富先生是新疆大多數青年詩人的恩師。許多人,比如楊牧,比如章德益,比如我,都是他發現、指導、栽培、推出的。那時,我們大多在社會的最底層,比如在兵團的農場當農工(體面的說法叫“軍墾戰士”)。我們的領導,有班長、排長、連長、指導員、營長、教導員等等,誰都能管你。能見到團長、政委,就算通了天。跟自治區黨報黨刊的編輯交往?想都不要想!
然而我們這些“文青”,卻幾乎人人都在鄭興富先生家吃過住過,受到過他們夫婦最盛情的款待。他們那不大的家,簡直就是文青們的“聯絡站”和“接待辦”。那可是吃飯要憑糧票,沒有單位介紹信就不能住招待所,弄不好就會流落街頭的年代啊!我們這些當年的“打工仔”、“農民工”,又能給他們傢什麼回報呢?
能回報的,只有共同的夢想;而文學的夢,又總是做不完。
現在回想起來,我很慶幸能有這樣一段經歷。有一對企業家夫妻,也在新疆生活過,也曾經是“文學青年”。他們對我說,你的成功,跟你以前寫詩,有很大的關係。寫詩的人有三大優勢:激情,想象,節奏感。這三條,你都用到《百家講壇》了,能不受歡迎嗎?
其實,他們少說了一點:當時我不但是“文學青年”,而且是“革命文青”。革命文藝是為工農兵服務的,這就要熟悉甚至通曉工農兵的語言,還要運用得輕車熟路、得心應手。這是要下真功夫的。1970年“批陳整風”時,我就曾經用最土的大白話,給兵團戰士講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相比而言,《百家講壇》這點事,還真不算什麼。
這些都是題外話。因為本集所收文字,都基本上與那個時代無關,只能算是當年文學夢的一個延續而已。
就此打住。
2010年5月28日 初稿
2010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