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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羅蘭指出冰面上的數個小洞,並告訴她,那都是鹿留下的。同樣,他還指出小堆的動物糞便。在日光下看到這些東西還蠻有趣的,甚至令人充滿希望。但在彷彿無盡的夜裡,聽著她自己的牙齒不住地、規律地顫抖,那些東西就什麼意義都沒有了。埃蒂沒有意義。傑克,也沒有。黑暗塔,也沒有,甚至他們前幾夜出了城堡小鎮後點燃的熊熊篝火都毫無意義。她記得火焰的模樣,但通體暖烘烘、乃至滲出一層細密汗珠子的感覺卻蕩然無存,無從想象。就好像有過一兩次瀕死體驗的人,匆匆見識過死後生活的閃亮瞬間之後,她只能說:那曾是多麼美妙。
羅蘭將她攬在懷裡,時不時乾咳一陣,嗓音極其嘶啞。蘇珊娜覺得他是病了,但這種念頭也不過是無力之舉。只有寒冷佔據身心。
有一次——就在即將破曉的時分——她看到前方有橘色光芒旋舞,那是在雪原之後的方位。她問羅蘭是否瞭解那是什麼。她並不是真的感興趣,但聽到自己的聲音會讓她確信自己沒有死。至少,還沒死。
“我想應該是奇獸。”
“那、那是什、什麼?”她現在說什麼都結巴。
“我不知道該怎樣跟你解釋。”他說,“而且,其實也沒必要解釋。到時候你就會親眼看到了。現在,你要是願意聽一下,就會發現有什麼東西越來越近,越來越有趣。”
起先,她除了風聲之外什麼也聽不出來。接著,風聲漸弱,她的耳膜裡便收聽到腳下草地裡傳來窸窣聲響,就好像有人穿行在其間。隨後還有嘎吱嘎吱壓碎什麼的輕微聲響尾隨其後。蘇珊娜一下子就辨認出來了:那是蹄子叩在薄冰上,冰面碎裂,活水便鑽上了冰上世界。她也明白:三四天內就能穿上獸皮外套了,因為獸皮的主人們正在他們周圍喝水呢;可這種想法同樣顯得毫無意義。時間是無用的概念,因為你正呆呆坐在天寒地凍的黑夜裡,睡不著,渾身上下疼個不停。
她有沒有想過以前是否被凍著過?這話太滑稽了,不是嗎?
“莫俊德怎樣了?”她問,“他跟來了,你說對嗎?”
“是的。”
“他會和我們一樣感到冷嗎?”
“我不知道。”
“我快要撐不住了,羅蘭——我真的不行了。”
“你不用再撐了。馬上就是黎明瞭,我期待明天晚上可以生火過夜。”他又開始咳嗽,一隻手握成空心拳頭擋在嘴前,咳完了再把手臂攬回到她肩背上。“等我們起來活動活動,你就會感覺好多了。而且,無論如何我們在一起。”
2
莫俊德和他們一樣凍得渾身僵硬,寒冷絲毫都不因他而減滅,但他身邊沒有伴侶。
他離他們近得足以聽到他倆的聲響,儘管還不是清楚的語句,而只是兩人的說話聲。他忍不住地渾身戰慄,便索性將頭埋在草叢裡,因為他害怕羅蘭那銳利的聽覺會捕捉到他牙齒打架的聲音。鐵路工人的短夾克制服已毫無用處;衣服裂成片片條條,根本沒法攏在身上,他把它扔了。離開城堡時,他的雙臂上也裹著衣物,很快也從肘部開始碎成一片一片,他把兩隻袖筒扔進了老路旁的矮草叢裡,並伴以一聲惡毒的咒罵。但靴子還能穿,因為他已經會用長條草葉編成草繩,因而綁著繩子的靴子還不至於從腳掌上脫落。
他也想過轉換成蜘蛛形體,心裡很清楚那樣就會少受一點寒冷的折磨,但他在至今尚且短暫的人生中已經嘗夠了幽靈般徘徊不去的飢餓滋味,因而可以斷定:那種恐懼永遠存在,不管手邊有多少食物可以掠取。眾神作證,城堡橋上的食物真不算豐盛;三條斷臂,四條斷腿(有兩條已被蛆蟲吃掉了一部分),還有一段分辨不清部位的軀幹,柳條籃裡就這麼點東西。如果他變成了蜘蛛,那些東西還不夠一個白天消化呢,他一定很快又飢腸轆轆。就等這裡的躲貓貓遊戲結束再說吧——他聽得到鹿的行蹤,就和白色父親一樣聽得清清楚楚——但莫俊德沒太大把握能夠捕獲、或追到一隻鹿。
所以他坐在地上凍得發抖,只是聽著他們的聲音,直到話語聲漸漸平息。也許他們睡著了。他自己也可能打了一會兒瞌睡。剋制住放棄、回去的惟一理由是他憎惡他們。因為他們好歹能夠彼此做伴,而他卻誰也沒有。誰也沒有。
莫俊德很餓,他悲涼地思忖著,莫俊德很冷。而且莫俊德誰也沒有。莫俊德很孤獨。
他把自己的手腕放在齒間,深深地咬下去,再吮吸著湧流出來的暖意。在自己的血液裡他嚐出了嵐度·沉想彌留的生命……可是,僅僅剩下這麼一點了!很快就要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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