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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善用某些字的歷史文化色彩來加強表現效果。
句(1)
在一套有組織的文字裡,句子可能佔重要地位。一個完整的句子表達完整的意義。這意義,是那個叫作品的建築物之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靠句子與句子的聯結與輝映,作者得以實現他的心志。字和詞在進入句子以後,立刻發揮作用,盡其所能。“春風又綠江南岸”,若不是前有“春風又”,後有“江南岸”,那個“綠”字有什麼值得讚美?“紅杏枝頭春意鬧”,那個“鬧”字若非納入“紅杏枝頭春意”的序列充當殿軍,又有什麼“意境全出”?
文學貴創新,有人想到創造新字。人有造字的權力,中國字能從《說文》的幾千個字到《中華大字典》的幾萬個字,即是許多人創造增添的結果。然而當代作家自創幾個別人不認識的字,對提高作品的素質並無多大幫助。有人想到用“舊字”創造“新詞”,這條路比較寬些。現代新事物新觀念層出不窮,需要增加新的詞彙,作家、翻譯家、科學家、立法專家都參加了“制詞”的工作。新詞多,能進入生活者少,因之,能進入文學的也少。新詞先進入生活而後進入文學。“分子”接近“份子”,“份子”進入生活。“原子”有原子筆、原子彈,而原子彈可作比喻用,於是也進入文學。“質子”“中子”到現在置身文學之外。“天王星”幸而有電影,“掃瞄”幸而有電視。
有些文學家想到“新句”。新句又分兩種:一種是句法新,一種是意思新。先說句法之新,這是形式上的改造或創造。“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似為“櫻桃紅了,芭蕉綠了”之變。“中天明月好誰看”似為“誰看中天好明月”之變。“香稻啄餘鸚鵡粒”似為“鸚鵡啄餘香稻粒”之變。“胸中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末句似為“春流到夏,秋流到冬”之變。變造後的句子都令人耳目一新。由於形式內容密不可分,實二而一,句變往往帶來義變,“中天明月好誰看”意味著“中天明月雖好,可是誰來看呢?”與“誰看中天好明月”不同。一年四季以春為歲首,以冬為歲暮,“秋流到冬,春流到夏”跨兩個年頭,有周而復始、無盡無休之意,和“春流到夏、秋流到冬”之有始有終不同。意思雖變,到底許多前人都曾說過,這些新句,新在形式。
“時間過?不。時間留,我們走。”這是意思新,內容新。“我無意與山比高,山不過是脫離社會的一堆土。”這個意思也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專家說,在這名句出現以前,同型的句子有過很多,大家陳陳相因。仔細看專家考慮羅列的句子,因襲者只是形式,論情論景,仍以落霞秋水為勝,名句終非虛譽。形容美女之美,說“瀑布見了為之不流”,很奇俏。這句話是不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進一步誇張呢?未必是。美女出現,瀑布一定仍然在流,但是在瀑布附近驚豔的人為那絕世的美所震懾,對美女以外的現象失去反應能力,在那一剎那間,在他主觀的世界裡,瀑布不復存在。如果他說,“我不知道瀑布是否依然在流”,也許比較容易為人接受。由“閉月羞花”想到“花容月貌”,花容月貌是舊小說的濫套,但是,“她那天晚上過分刻意修飾,化妝品用得太多,真是花容月貌,一張臉沒個人樣子。”這就把我們的思路導引到新的方向:桃花一般的人面,人面一般的桃花,都是可怕的怪異!尤其在燈前月下,那簡直出現了人妖或花妖。
我們在下筆寫作時,可能寫出:內容陳舊形式也陳舊的句子,內容陳舊形式新穎的句子,內容新穎而形式陳舊的句子,以及內容和形式都新的句子。寫第一種句子自然是不得已,但是無法避免。我們追求、嚮往第四種句子,然而何可多得!一般而言,作家在“內容舊而形式新”和“形式舊而內容新”兩種句子之間奮鬥,而且,有時因為內容舊,必須經營新的形式以資救濟,有時因為內容新,姑且沿用舊的形式略作喘息。更有進者,新和舊多半是相對的,所謂新,有時只是被人沿用的次數較少。在文學的世界裡,“新”又是不易獨佔的,文學創作發展的“法則”是少數人創造,多數人模仿。“轉益多師是吾師”,你模仿過人家:“透支五百年新意”,恐怕“不到百年又覺陳”,哪裡需要一千年?那是因為有許多人模仿了你。
句(2)
新文學運動原以文言為革命物件,它的傳統之一是排斥文言。文言的傳統之一是求簡,有時濃縮緊密成為兩個讀書人之間的暗碼。相形之下,掙脫文言之後的新文體清淺平實,疏朗自然。“許家的丫頭多的是,誰有金鯉魚這麼吃香?她原是個叫鯉魚的,因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