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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了把眼光移到爐火上,說:“好,亨利是個好孩子,他人很好。你聽說了嗎,麥科拉先生?我還有一個兒子。可惜啊,那個兒子為人不像亨利那麼厚道。可是,他死了。活著的時候,他可是我們家的門面啊,我們都為他感到自豪。我這做父親的心裡裝的只有他呀,少說也給他佔去了一大半。家裡人哪個不喜歡他?”說到這兒,老爺面帶喜色地看著爐火,彷彿年輕了好幾歲:“你跟亨利相處得這麼好,我就放心了。日子長了你會發現他是一個好少爺。”然後,他就開啟了書本,這是老爺結束談話的慣用訊號。不過他這時讀書只是做做樣子、真正讀進去的大概微乎其微,他心裡還在惦記著克盧頓戰役和死去的大少爺。這時候我心裡很不自在,不由自主地為亨利先生吃起醋來。
我把亨利太太放到最後來講,這樣我個人的情感是不是顯得過於露骨了?最好還是由讀者看完故事後自己去評判。不過我得先從另外一件事講起,因為這件事使我知道了許多鮮為人知的內情。我進杜瑞斯迪府邸不到半年就趕上約翰·保爾病倒了,臥床不起。我這個人有點死心眼兒,總以為他是酗酒咎由自取。可他仍然得到了精心的照料,在病床上把自己裝扮成聖人受厄的樣子,連來看望他的牧師臨走時也說他從病人身上受到了良多的啟發和教誨。就在他生病的第三天,亨利先生垂頭喪氣、可憐巴巴地來求我一件事。他說:
“麥科拉,我有一件小事想麻煩你一下。眼下要一個人去傳送養老金。本來呢,是約翰·保爾分內的事,他病了我又不知道找誰去,就來找你。這件事有點兒棘手,我又沒有什麼理由親自去跑,麥科諾奇嘛,那一副貧嘴,我不敢派他去。你瞧,我又——我又不想讓這事兒傳到太太的耳朵裡去。”說到這兒,他的脖子根都紅了。
說真格兒的,我心裡琢磨著,去給名聲不佳的傑西·布朗送錢本是亨利先生本人的差事,為了遮人耳目才找我越俎代庖的。後來事情敗露之後越發證明了我當時判斷的正確。
我順著一條小街走,再拐進一個狹窄的衚衕就到了傑西的住處,裡面髒亂不堪。附近住的大都是小販私梟。衚衕口住著的那個傢伙不知給誰打破了腦殼,再前面一點有一個小酒館。雖然才上午九點,裡面的喧譁聲、唱歌聲此起彼伏,就是在愛丁堡這樣的大城市裡也沒見過如此糟糕的居住環境,我簡直想半路退回去。傑西的房間和周圍沒有什麼兩樣,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亨利先生是個古板的人,臨行前一再囑咐我記住向對方索要收據,可現在她死活不肯寫。等她叫人買回酒,等我為她的健康乾了杯之後勉強屈從。我坐在她屋子裡,她時而輕佻地假裝貴夫人的高雅,時而不合時宜地嬉笑不止,時而又向我打情賣悄,簡直把我嚇得快要趴到地上了。說起錢的事來她是聲淚俱下:
“這是血淋淋的錢啊!我拿在手上還在滴血呀。死者給人出賣了,就給這幾個可憐的錢!瞧我現在這樣子多慘!啊,要是那個帥少爺活著該有多好,現在可是今非昔比了。他死了,他在蘇格蘭高原的崇山峻嶺中睡著了。帥哥兒啊,帥哥兒啊!”
哭起她的帥哥兒們,這個女人如醉如痴,緊握雙拳,仰望著天空,這一套肯定是從街頭賣唱的藝人那兒學來的,外表的悲傷大半是惺惺作態。跟大少爺的風流韻事如今事過境遷,不僅沒有了羞恥之感,甚至成了向人誇耀的本錢。對她的表演我雖然不能說無動於衷,但最多也是嫌惡的憐憫。而這一點憐憫也由於她情緒的突變而煙消雲散。她大概對我這個唯一的觀眾有點膩味了,就在收據上籤了字,說:“拿去!”然後信口雌黃高聲叫罵,簡直沒有一點女人味了。她叫我快滾,快回去向我那叛徒的主子交差。我這是第一次親耳聽到別人罵亨利先生是叛徒。她這突如其來的敵意和狂風暴雨般的辱罵搞得我矇頭轉向,像喪家之狗一樣跌跌撞撞地逃了出來。可是這個母老虎還沒有過足癮,我在小衚衕裡走時,她還從視窗探出頭來繼續叫罵。小酒店裡的小販私梟聞訊也到門口來湊熱鬧,還有一個沒人性的傢伙竟然放出一條小狗來,在我的踝骨上咬了一口。這是與惡人為伍的報應,我將來教育後人的時候有了再好不過的事例。就這樣,我忍著腳上的劇痛和心頭的怒火回到了家裡。
亨利先生在賬房裡佯裝忙碌,我知道如果照直說他會很不高興的。
果然我一進門他打了一聲招呼:“哦?”我講完了事情的經過,隨便發了一通議論,說跟傑西這樣的人交往有失身份,何況這女人沒有良心呢。他聽了之後說:“我跟她沒有任何瓜葛,不過,麥科拉,其實我這個人一輩子也沒交上幾個好朋友。開啟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