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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性的削弱。
《故事新編》作為一個解構的文字,它首先劍指的,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若干重要觀念、重要典籍。在解構方法上,我發現,作者或是在文字的裂縫中深入到舊文字之中;或是在舊文字的大量空隙中填入日常生活;或是從舊文字結束的地方開始;或是以“偶然性”替代舊文化延續的必然性,從而實現對舊文化的否定、懷疑與重估。
本質的美學特徵一旦廓清,以前長期爭論不休的關於作品的“油滑”問題、關於文體的問題、關於它在先生作品中的地位問題,就迎刃而解了。這些,及解構思想的源泉問題,我將在書中專門分章論及。
六
近年,關於先生作品要不要從中學語文課本中撤下來,有關方面似乎鬧得很熱鬧。贊成撤下來的居然佔了上風。理由是:先生的作品太黑暗、太乖唳、太艱澀,字裡行間缺乏平和的氣息,缺少從容的氣度,充滿仇恨與厭世的思想;瀰漫著偏激的氣質。對此,我不想過多置喙。但爭論這件事,卻引起了我深深的思考,它讓我想起:我們對於經典的態度。
一個世紀前的新文化運動中,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綿延數千年、居於這個民族的思想政治核心的儒家思想,及受其濡染過的釋、道、法等中國傳統哲學思想文化體系,一時成為眾矢之的。一個反對傳統文化的時代勃然興起,孔子、老子,那些在思想文化軸心時代確定下來的思想經典,在新文化革命者的腳下,成了不值一錢的塵土。有人甚至揚言要燒掉中國數千年積下的所有書籍;有人要將漢字廢了,改用拼音文字等等。先生也說過,要少讀、最好是不讀中國書。他們對於經典的態度,預示了一個新的時代的到來:他們驅趕著專制的舊文化,喚來的是現代西方思想中全新的科學、*與自由(儘管他們的理想至今都沒有真正全部實現過)。
斗轉星移,一個世紀後的今天,先生的書也成了經典,是一個時代留下來的經典。但今天,它卻要遭受從中學語文課中撤下的命運。
在這一進一退、一上一下之間,今天的我們對於經典的態度完全大白於天下。這種態度蘊藏著時代思想文化的所有複雜的因素。它的掉頭,寓意了我們我們這個時代的什麼呢?
七
先生漸行漸遠。他的身後,本來狹隘的小道,已然荊棘叢生,重新淹沒在荒蠻野草之中。
黃昏過後,暗夜又一次來臨。我摁亮檯燈,再一次抽出薄薄的《故事新編》,走進先生用文字築起的世界,孤獨地品味著世間的永不謝幕的荒誕劇。(引論完)
第一節 走向批評
暗夜般的中國
暗夜,是魯迅對中國社會現實的基本評判。
在魯迅看來,當時的中國社會正如漫漫長夜,暗無天日。無數罪惡與愚昧在這暗夜裡橫行,無數鮮血與淚水在這暗夜中流淌。一生被壓迫著的祥林嫂在暗夜中死去了;革命者夏瑜的血在暗夜中被華老栓作了人血饅頭;狂人在有月光和沒有月光的夜晚看清了“吃人”的世界本相;單四嫂子在暗夜裡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在吉光屯,白晝如夜,昏睡的人們點著一盞永不肯熄滅的“長明燈”。他的《野草》,則更是讓我們看到了暗夜中駁雜的生命痕跡,在二十餘篇散文詩中,竟有八篇以夢開始(夢本來是暗夜的產物),生與死、愛與恨、友與仇、人與獸,處處都是暗夜中的掙扎,處處都是夢幻一般的虛無、偶然、不可捉摸。有人將西方的中世紀稱作黑暗時期,而魯迅所面對的中國,不正是中國的難以走出的中世紀嗎?中國非人般的奴隸們,或在這暗夜中煎熬,或在這暗夜中自我掙扎、互相殺戮,或在這暗夜中永遠沉睡。
暗夜只是個隱喻。魯迅先生首先是個文學家,其次才是思想家和人生哲學家。文學家是表,哲學家是裡。他對社會與人生的把握方式首先是文學的或曰形象的,學理的與邏輯的把握方式則寓於文學的形象之內。他喜歡隱喻,這種形象的手法有時比嚴密的邏輯具有更豐富、更準確的描述能力。把中國社會現實喻為暗夜,正是魯迅對中國社會現實各種罪惡與愚昧的形象描述。
到底是中國社會什麼樣的特性讓魯迅將之喻為暗夜呢?在他看來,這首先是個非人的社會。在這個社會中,人的本性、人的生命與價值沒得到應有的尊重,沒有可以安放的方寸之地,個人的自由與尊嚴,更是遙不可及。民眾成了專制者隨意踐踏與剝奪的物件。他說,“中國人向來沒有爭到過‘人’的價格,至多不過是奴隸,到現在還如此,然而下於奴隸的時候,卻是數見不鮮的。”
為維護這樣的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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