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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論:魯迅,或者我們(四)
四
最初,我沉醉於先生的《野草》。我被它文字中沉鬱頓挫欲言又止的節奏,瀰漫的濃烈的頹廢氣息,沉靜而又突兀的情緒,大紅大綠、大黑大白、大喜大悲、大愛大恨的鮮明色彩所傾倒。先生在虛無之後的希望、絕望之後的熱愛,讓人深深體會到生命的無窮複雜性、人生可憐的有限性和奮鬥的無窮可能性。
但我最終卻停留在先生《故事新編》上。這是先生最後的作品,在先生的小說、雜文、散文和詩中,它是最長久地吸引著我的。它作為先生的晚期的作品(作家的晚期作品往往有其獨特性),其繁複疊加的層次感,詼諧隱喻的多解性,宛若迷宮一樣吸引著我,像旋渦一樣讓人目眩、沉醉。
但越是這樣讓人眼眩目迷的文字,就越讓我沉浸,越吸引著我難以邁開腳步而它顧。
《故事新編》於先生作品之整體而言,肯定不是孤立的,儘管評家對其風格多有“獨特”之評述。解讀《故事新編》,離不開讀先生一生的著述。只有將它放到先生所有創作的背景下,從他所有作品中理出發展變化的若干脈絡來,方能看清《故事新編》本來的面目。如果拋開先生思想發展的現實,必定會將《故事新編》看作匪夷所思、難以理解之作。用“獨特”二字以蔽之,應該包括以下兩個方面的認識之上:一面方,它準確地說明了《故事新編》與小說《吶喊》、《彷徨》之間在思想藝術上的區別,看到了它們之間在思想主題與美學風格上的明顯變化這些事實;另一方面,用“獨特”兩字概括,未嘗不是對先生思想發展脈絡、美學風格變化規律的失察。對《故事新編》全面深刻的理解,既要從作品外部區別出它與先生的其它小說、散文及散文詩、雜文之間在美學特徵上的差異;同時,又必須透過對作品的細讀,從作品內部發現它與先生其它小說、散文及散文詩、雜文之間,精神脈絡的內在連續性及其發展變遷。
從整體到區域性,又從區域性回到整體。正是沿著這樣的線路,我開始了《故事新編》的思想藝術探索之途。
《故事新編》和先生早期的小說《吶喊》、《彷徨》,除了在內容上、語言上的顯性區別之外,它們之間存在什麼隱性的區別、內在區別?也就是說,“獨特”在這裡的本質是什麼?同為小說,可它們之間簡直是霄壤之別,它們之間有沒有統一性?在什麼問題上才實現通約、才有共性?
2009年,無意中成了我的哲學閱讀之年。當我讀到德里達的解構哲學時,幾年來縈繞在心間的關於《故事新編》“獨特”本質的問題豁然亮敞起來。
先生畢生精力都在與中國傳統思想文化鏖戰,這是他建立“人國”理想的一部分。短小精悍的雜文,當然是他戰鬥的匕首與投槍,是他最為直接最為犀利的工具。在雜文中,他無數次地拿起學理的工具,向傳統文化發難,猛烈攻擊中國傳統文化及其塑造的國民性,深刻揭示中國傳統文化對“人”的壓制與戕害,當權者者“瞞”和“騙”的基本社會管理方式。他的前期小說,則是透過塑造人物形象,用形象的手段描繪了中國腐朽的傳統文化下人們生活的苦難與荒謬。《吶喊》讓我們從狂人、孔乙已、阿Q、陳士成們身上看到中國傳統文化血淋淋的罪惡。《彷徨》則讓我們在魏連役、呂緯甫、瘋子等人物形象的命運中看到了中國傳統文化巨大而頑固的力量,看到知識者在中國傳統文化鬥爭中深深的無奈與慘重的失敗。
先生一直在做著摧毀舊文化的努力。晚年,面對綿延數千年根深蒂固的舊文化,先生是否越來越感到一個人的力量難免勢單力薄,這種點點滴滴式的批判對改造中國舊文化的無濟於事?又如何改變這種方式使批判更加有效?
《故事新編》就是一個改變對傳統文化批判方式的開始。先生說過,因為“從舊營壘中來,反戈一擊,往往制強敵於死命”。先生深入中國傳統文化的內部,深入暗夜,從內部瓦解舊文化。作為對中國傳統文化的一種致命的批評方式,它與先生在雜文、其它小說中對中國傳統文化所進行的批判相對,又統一於對舊文化的批評。
我借用了德里達的一個名詞:解構。
透過表面的怪異荒誕,《故事新編》的所謂“獨特”,其本質就是解構中國傳統思想文化。。 最好的txt下載網
引論:魯迅,或者我們(五、六、七)
五
從批判到解構,是先生與中國傳統文化之間的戰爭升級。先生透過解構,深入強敵的內部,使得中國傳統文化賴以存在的哲學與邏輯合法性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