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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巧合嗎?遣詞鑄句太相像了,這應該就是雪芹讀過蔡詩的證跡吧?
友人鄧遂夫見示,他從《全唐詩》中查輯“紅樓”一詞,竟有六十二例之多。可見為人所喜,確有其代表性。至於“夢”,如依蔡詩原意而言,那是懷人念遠的相思縈結之夢,正如“猶是春閨夢裡人”是也。於是,我們又要思忖:雪芹採用了這個字,是否與蔡意一同呢?這就不是片言可定。因為“歷過一番夢幻”,先出夢字。“浮生著甚苦奔忙……古今一夢盡荒唐”等句,又明明是“浮生若夢”之意了。脂硯也說,作者自言所歷不過紅樓一夢耳,等等。那麼,此“夢”即與蔡詩並非一回事了。此其二。
還有,“夢”有“夢想”,“做(美)夢”一義,同樣十分通俗普遍,“你做夢呢!”此語可見之《紅樓》書中。文學家們又說,雪芹作此《夢》書,是受明代大劇作家湯顯祖“臨川四夢”的影響。這話不虛,可是“四夢”本身又不一樣:有幻滅的人生迷夢,有少女尋求愛慕之旅的美夢,差別顯然,那麼雪芹所“受”,又是湯公的哪種“夢”之影響呢?
這個答案我們不宜立刻下一“死句”,留待異日共同細緻探討。從嚴肅的人文科學上講,我們還應該多從“小學”下點兒基本功,放得謙虛一些,這於人於己,都有好處——我這些話,也包括瞭如何用外語介紹“紅樓夢”而言——請你思索一下,問題不是不存在的。所以需要的不是“爭勝”,是共同努力治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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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的偉大——“拿證據來”
《紅樓夢》(專指曹雪芹原著,與偽續書無涉。後同)是一部偉大的著作,這早已成為人們的共識,本是無須重複的常言了。但若問:此書何以偉大?偉大的理據何在?是否一向名氣大了,就形成了大家不明所以的隨聲附和?能夠說得清嗎?
若要真夠得上一個“清”字,我自愧無此能力,為此寫一部幾十萬言的專著,也未必就“清”得起來,何況一篇如是的小文,又濟何事?可是我還是想說上一說——說的全是一己之見,沒多大意義意味,可以取證於前賢,借重於先哲。我覺得這個辦法非但不只是“不失於”一種解疑之方,倒正是最好的書證文證,人證言證。
先說清代人。他們不會用“現代漢語”來正面下個“評判”“鑑定”,但其實質可以推求,“譯”成今言。黃遵憲向東瀛友人介紹《紅樓夢》,推之為“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一奇書”!
這不就是“偉大”得再無更偉更大了嗎?他是詩家。如謂詩人話語不免“藝術誇張”,那麼另請一位學者兼政治家:飲冰室主樑公啟超。他是清代三百年學術的總括之大家,他不是講“文藝”,而他的評斷是:一代說部(說部,小說類著作),唯《紅樓夢》是“立千古”。(注意:“”不能簡化為“只”,否則就只能限於一千個“古”,到“一千零一古”,它就“倒”了。一笑。)
能千古而永遠獨佔文壇之魁首並無與匹敵——這還不就是真“偉大”,又是什麼?毛澤東是政治家、革命偉人,一生讀萬卷書。及至談到中國可以驕傲於世界的,除了地大物博之類而外,卻“只有”一部《紅樓夢》!你看,這實際上是何止“偉大”,簡直是無以名之的最高評價——因為古今漢文中並沒有留下更恰當的詞語。真是不可擬議,令人震撼驚奇!陳獨秀,有過專文極贊《紅樓夢》,理論甚為高明。同時就有魯迅先生的《中國小說史略》作出學術性的定位之鴻論了——先生對《紅樓夢》的評價,不是用一個“形容詞”來表達的。他的思想穿透力和藝術鑑審力是兼勝而又俱高的,所以在《史略》裡對《紅樓夢》及其作者的評述是帶著濃厚的感情而落墨,勝義不竭,雋語時出,迥異於一般習見的語調詞風。述說完了各個特點之後,總括了一句,是“此所以雪芹之不可及也”!
誰若能得先生的這句話,就不必再用“偉大”二字方能顯其偉大了——是為真偉哉大哉矣。順便一提:魯迅明明知道“曹”是其本名,學術著作例書本名,而不同於隨筆雜記可以表字、別號代之;今先生乃不拘“文各有體”之常例,徑稱“雪芹”,親切佩服、愛重之至矣,何待寫上一個“偉大”方顯其心情態度乎。
我以為,如有人慾索“證據”以證明《紅樓夢》之偉大,以上粗舉數例,皆證而有據,豈是哪個人一家之私言,或編造之假“證書”哉。也有一二評者說雪芹的壞話,今不擬引來大煞風景。至於胡適、俞平伯兩位先生,都曾說《紅樓夢》並非一流作品云云,在此敘及,可以耐人尋味,信乎眼光不同,另有其“標準”,非我等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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