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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一說:《情僧錄》者,無非還是“石頭”之“記”的小小變換、表明層次而已;那總比不上“紅樓”之“夢”,其詩意,其畫情,其心靈境界,都不可再尋他字別句來替代。“石頭記”更詩意化,因為樸素無華。“紅樓夢”則風流文采——再也掩不住曹子建那家世門風的秀色奪人,神采飄逸了!
乙酉十一月十八夜草草呵成
《紅樓夢》——唯人主義
人家問我:你從“四七”年開始研《紅》,今年為“零六”年,整整六十年,一個花甲子之數呀,對《紅樓》的認識到底達到了何種境界,可得一聞否?
一聽此言,滿心愧怍,不知如何答覆才好。想了半日,仍然是隻能“借花獻佛”:我的最簡要、最透徹的認識還是從老作家胡風先生的書裡挪來的四個字:“唯人主義”。
怎麼叫唯人主義?不是隻有唯物與唯心之區分嗎?怎麼又出來一個“唯人”?難道說是鼎足而三不成?如君所悉,唯物唯心之爭,是歐西哲學思想家的研論主張,而胡風的“唯人”,卻真正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中根深枝茂的思想道德之樹,情感氣質之花。
孔子講仁,講恕,推己及人,親疏次第。老子則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參合而觀,即是天地雖大,終極之點莫過於仁,仁只是“人”的特有品德,正因此,“仁”即與“人”是同音同義字——可以悟知:中華先民的思想光焰留在漢字上的第一要義就是:人若不仁,即不是人。懂了這一點,就明白了胡風先生的“唯人主義”。
問者曰:,你弄錯了,賈寶玉是封建社會的叛逆者,他反對舊道德呀,怎麼你同意胡風先生,卻主張“唯人主義”,那不就是孔門的陳言舊套復振了嗎?到底是胡風弄錯,還是你弄錯了?大可再思再想。
告訴你一句真話吧,雪芹自言:“大旨談情”,那情是什麼?就是人的心田心地,為人忘己的誠心痴意。孔子講“仁”,歸屬於社會倫理、人際關係;雪芹講“情”,轉化為詩情畫意、文學藝術的審美性修養,即人的精神世界、文化素養、品格氣味的高度造詣。
所以,在雪芹筆下,不再叫做什麼仁義道德——那總帶著“頭巾氣”,不合乎“紅樓文體”。所以,他筆端一變——叫做“千紅一窟(哭)”、“萬豔同杯(悲)”。
先生請想:這與千紅萬豔而同悲一哭的情,還不就是天地間萬物所能具有的最廣大、最崇高的“仁”嗎?雪芹比孔子提得高多了,深多了——也沉痛激動多了!讀《紅樓》,倘不能體認此點,必然沉迷在那種哥妹、姐弟的所謂“愛情悲劇”、“爭嫁奪命”的庸俗鬧劇中而永難度脫。
原因何在?蓋不但不懂雪芹的情,也並不懂中華民族傳統道德,只回到了一種粗俗愚昧的最低階“審美”層次中去了,誰也警醒不了,誰也救助不得——這樣的人,他見了胡風先生的解《紅》之言“唯人主義”,縱然一針見血,傾心吐膽,乃至痛哭流涕,可又有什麼用處呢?
胡風識破高鶚的“居心叵測”與“最大騙局”,一片赤誠,揭示於我們,不會徒然,真理永恆,然而也只能留與能領會的人去感知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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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之思
我於拙著中多次試解“紅樓夢”三字之旨義,不獨是為了解字面義——即“字典釋義”,更要領會作者雪芹的鑄詞與寄意,因此不辭再三絮絮,知者諒之。
已然指出的,“紅樓”、“紫陌”常為對仗,用寫京都繁華景象。如此,則“十丈紅塵”也是類似的詞義,那麼豈不應該悟到:塵並不真是“紅”色的,無非渲染其美好之境而已。循此以推,“紅樓”就一定是說,那妝樓繡閣就真都是用紅漆赤油來塗得“通紅”了?恐怕那就太“呆”氣了——正如“紫陌”,那都邑中的繁華街道,就真是一片“紫”色了嗎?豈非笑談,只可記住一點:我們漢字華文,自古是“鬱郁乎文哉”!而“文”的本意是“五色成文”、“五音成章”(故杜甫《冬至》詩中有云:“刺繡五紋添弱線,紋即“文”的衍生字)。我們的古代大作手,最重“文采”,何也?文怎麼會有“採”?須知我們漢字華文字身特點即是“五色”“五音”的文,與西方之文大異。
如此,可以意會:東坡中秋詞“轉朱閣,低綺戶”者,亦即紅樓繡房之意,不必拘看“死”講,庶得真諦。也是說過多次了,唐人蔡京詠杜鵑詩,有一聯雲:“滴殘紫塞風前淚,驚破紅樓夢裡心”,可能即是雪芹書名取義遠思的來由,過去我不敢肯定,今思雪芹在書中也有“滴殘玉燭風裡淚”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