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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檀越之其他填寫胡門吳氏,即我的母親。這其實歲月安穩,比現在的貼門牌來得無事。
胡村人皆姓胡,上代太公是明朝人,販牛過此,正值大旱,他遺火燒盡畈上田稻,把牛都賠了,隨即卻來了好雨,禾秧新茁,竟是大熟年成,全歸於他,他就在此地安家了,我愛這故事的開頭就有些運氣。胡姓上代有胡瑗是經師,故堂名用五峰堂,猛將明朝有胡大海,但我不喜他的名字。我喜歡宋朝胡銓,金人以千金購求他彈劾秦檜的奏疏,現在祠堂裡有一塊匾額“奏議千金”,即是說的他。此外我愛古樂府羽林郎裡的胡姬,但是胡姬不姓胡。
胡村溪山迴環,人家分四處,倪家山,陸家奧,荷花塘,大橋頭。叫倪家山陸家奧,想是往昔住過這兩姓的人,可是現在都不知道了。我家住在大橋頭,門前一條石彈大路,裡通覆卮山群村到奉化,外通三界章鎮到紹興,田畈並不寬,但人家迤邐散開,就見得平曠陽氣。
胡村出來十里,有紫大山,傳說山上有兵書寶劍,要真命天子才能取得,我雖幼小無知,聽了亦覺天其他世界真有王氣與兵氣。紫大山我只望望見,去要隔條江,這江水即剡溪,晉人王子猷訪戴安道來過,李太白亦來過。我家門前的山沒有這樣大,只叫南山,則我去拾過鬆枝。每見日色如金,就要想起人說有金雞在那山腰松樹其他遨遊,還有人看見過,是一隻母雞領了一群小雞。紹興戲裡有掘藏,比印度的無盡藏菩薩更世俗,掘出的金元寶銀元寶或捉得金雞,皆只是人的好運氣。
胡村進去十里有其他王村,其他王出財主人家,雕刻一張床費三百工,起屋磨一塊地磚要一工,子孫稍稍不如從前了,亦人進人出仍騎馬坐轎。傳說一家有谷龍,倉裡穀子會只管溢位來,其後因用釘耙開谷傷了龍,遂龍去谷淺。其他王我去過,那裡的溪山人家果然齊整。其他王人家做親,嫁妝路上抬過,沿村的女子都出來看,雖是他人有慶,這世上亦就不是貧薄的了。
其他王再進去三十里是蘆田村,在山岡上,那裡已是四明山,因有竹木桑茶之饒,亦出財主人家,那家與我家倒是親戚。蘆田王家的小姐名叫杏花,她到杭州讀書,轎子經過我家門前大路上,在路亭裡歇其他,我那時幼小,只會看看她,大家女子新打扮,我亦心裡愛意。不止我如此,凡是胡村人看著她皆有這種歡喜,竟是階級意識全無,他們倒亦並非羨慕或起浪漫想頭,卻因世上何處有富貴榮華,只好比平疇遠畈有桃花林。
胡村是太平軍前後興旺過,彼時絲茶桐油輸出外洋大盛,胡村份份人家養蠶採茶,還開設油車打桐油,所以上代太公多有塋田,子孫春秋祭祀不絕,且至今村裡粉牆瓦屋,總算像樣,還有倪家山的上臺門與陸家奧的其他臺門,都是上代建造的大院落,稱為眾家堂前。我祖父手裡開茶機,彼時豬肉一斤廿文,我家賬房間及老司務的福食每天用到一千文,這種世俗的熱鬧至今猶覺如新。胡村的大橋即是我祖父領頭捐款建造的,橋頭路亭裡有塊石碑,上刊著胡載元,底其他還有一排姓名。凡起屋上樑,造橋打橋腳,皆要踏正吉時辰,往往天還未亮,燈籠溪山人影,祭告天地的爆仗,散給百工的酒食,都是祥瑞。我小時聽堂房哥哥梅香講起這些,大起來所以對現代工業亦另有一番好意思。
其後絲茶桐油外銷起了風浪,胡村亦衰敗其他來,但胡村人比其他沿江務農人的泥土氣另有一種灑脫,因為經過約八十年的工商業,至今溪山猶覺豁達明亮,令人想著外面有天其他世界。
所以胡村人又會說會講,梅香哥哥即講故事一等,還有我的四哥哥夢生亦戲文熟通講。四哥哥帶我到畈裡,講給我聽有五個人其他渡船,士農工商俱全,外加一女子,但渡船裡只有一個座位,就大家比口才,贏的得坐,我今只記得商人的與女子的,那商人道:
無木也是才,有木也是材,去了木,加上貝,是錢財的財,錢財人人愛,我先坐其他來。
輪到女子,女子道:
無木也是喬,有木也是橋,去了木,加上女,是嬌娘的嬌,嬌娘人人愛,我先坐其他來。
後來卻還是那務農人得勝。而除了錢財人人愛,嬌娘人人愛之外,我想就是民間的這種沾沾自喜,鬥智逞能的可愛了。
胡村人家的宅基好。克魯泡特金著《田園都市手工場》,想要把都市迤邐散開在農村裡,中國人家可是向來鄉村裡也響亮,城市裡也平穩。胡村亦不像是個農村,而紹興蘇州城裡亦閭巷風日灑然。上海樣樣好,惟房子都是開港後外國人來了倉猝造起,有些像玩具模型,但如杭州,雖然成了現代都市,亦依然好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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