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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是擁有發展和辯證的巨大內容的。這樣的人物,在戲劇衝突之中自然而然地便已經詩意盎然、感人至深,並不需要在衝突之外矯揉造作地新增對性格的細節描繪。
古典小說和戲曲中的曹操,是一個“奸雄”的形象,郭沫若話劇《蔡文姬》中的曹操是一個偉大政治家的形象,這兩個曹操的形象在道德評價上雖然截然相反,但是在其藝術價值上卻都是從屬於道德概念的、片面和絕對的。
陳亞先和尚長榮在塑造這一個曹操時,所面對的“古典曹操”和“當代曹操”既是觀眾接受方面先入為主的障礙,也是他們創新的資源。他們巧妙地利用這兩個既有曹操的形象資源,透過這兩個形象的互相“否定”,事半功倍地塑造了一個人格分裂的、辯證發展的曹操形象。
這一個曹操,其藝術成就遠遠高於古典的倫理實用主義和現代的政治實用主義所創造的新、老“臉譜化”的曹操。因無端猜忌而殺人,殺錯人又文過飾非地假推“素有夜夢殺人之疾”,這都是古代戲曲及小說中描寫過的曹操,甚至不惜殺愛妾以為自己掩過的殘忍,也符合古代小說和戲曲中所刻畫的曹操的性格。
但是,錯殺孔聞岱後“捶胸頓足,痛悔不已”,殘忍地逼死倩娘時“悲痛欲絕”,斬殺楊修前苦口婆心、“痛哭失聲”等,都是古代小說和戲曲中的曹操不曾有過的。“求賢”是劇中曹操性格的一個基本動機,這一動機不能說不真誠。
錯殺孔聞岱後,為了平息楊修的怨恨,能以統帥之尊為一個普通官員徹夜守靈;楊修略施小計,意欲拆穿他文過飾非的謊言,他在患難與共的愛妾和楊修之間,斷然選擇了楊修,並且立刻壓住萬丈私怨,把勝似親生的義女嫁給楊修;眼見楊修恃才傲物,為了“教育”他學會自處,身為統帥和岳父的曹操竟在風雪泥濘中為楊修牽馬墜鐙;直到楊修越過統帥擅傳軍令,但卻挽救了敗局、動搖了軍隊對統帥的信仰,曹操覺得“不得不殺”時,也還在費盡苦心,剖明心跡,焦急而痛苦地嘆道:“可惜呀,可惜你不明白!”這些都不是嫉賢妒能的平庸之輩能夠做到的。
但是作為統帥,曹操需要和渴望崇拜。這是劇中曹操性格的另一個基本動機。楊修對真相不屈不撓的追究,他把是非置於統帥權威之上的固執,他越過統帥擅行軍令的莽撞,越是被證實正確,就越是傷害了曹操所需要和渴望的崇拜。
於是,他的猜忌一點點膨脹起來,終於淹沒了“求賢”的動機,再三地不想殺楊修卻還是殺了楊修。這就是尚長榮和陳亞先力圖表現出的“偉大與卑微”。治國安邦的遠大抱負,運籌帷幄的雄才大略和求賢若渴的政治胸襟是他偉大的一面,唯我獨尊、嫉賢妒能、濫殺無辜是他卑微的一面。在他與楊修的衝突歷程中,他的偉大與卑微不斷地互相否定著,一殺孔聞岱,二殺倩娘,三殺楊修,卑微在這場衝突中終於徹底佔據了上風,完成了人性價值毀滅的悲劇。戲曲史上,何曾出現過具有如此豐富心靈內容的曹操?何曾出現過性格如此辯證對立的曹操?何曾出現過如此發展變化的曹操?殺人之後哈哈大笑,宣稱“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的,這是臉譜化的曹操;殺人之後深感罪過,靈魂不安,這是麥克白式的曹操。
這個黑格爾式悲劇的性格所達到的藝術高度,它所擁有的詩意,是那些實用主義正劇中自身蒼白、單一,依靠矯情細節裝扮起來的道德形象所無法比擬的。
四
從《曹操與楊修》首演至今已經20年了。令人遺憾的是,這20年來,沒有一部戲曲作品達到《曹操與楊修》的高度。
《曹操與楊修》是藝術家個人的詩。陳亞先在一篇文章裡談到,《曹操與楊修》是他生命中的“千夫嘆”。他說他15歲那年,他的叔父,也是他惟一的收養人,被判了15年徒刑,坐牢去了,那晚無家可歸的他“借了一個竹床,躺在禾坪前的池塘邊,聽村人吹送葬嗩吶,那‘哭相思’,那‘千夫嘆’,吹得一天星斗一塘月色無比悽惶,後來,這悽惶便一直伴隨我,很久很久”;“很少有人知道我心中藏著很深很深的悲涼”;“文革了,這悲涼跟著我的寄遇有增無減”;“我只是感到人生有許多值得浩嘆的地方”;他叔父歸葬的時候,那些當年堅決要把他叔父送進牢房的鄉親來給老人送葬,他寫道,“我於是又一次聽到了那震撼人心的嗩吶牌子‘千夫嘆’。時值深秋,天地空濛,無邊落木。數十把嗩吶奏得山也楸然,水也楸然。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人生詠歎!”
他在古人的悲劇中溶入了他的生命。那個時候,他在苦難和悽惶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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