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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芯腦子裡再次冒出窩兒朵黑瘦的臉來。
懲治窩兒朵的行動還未來得及實施,下河院又讓烏雲罩了頂。窯毀人亡的慘痛悲劇終是沒能放過東家莊地,他在日復一日的傷痛中不幸病倒,劇烈的咳嗽令他接不上氣,說話都很費力。
下河院陷入惶惶不安中。
少奶奶燈芯一頭關照男人命旺,一頭,心扯在上房公公身上。公公不肯吃藥的怪誕行為令病情日益加劇,過了半月,瘦得皮包骨頭,不忍目睹。奶媽仁順嫂精心熬了人參湯,一勺一勺餵給他,燈芯炕頭前默立一會兒,心事重重出來了。
白日裡管家六根的囂張氣焰這陣又浮上心頭,下河院接二連三的不幸令管家六根心花怒放,不時要來騷擾院裡的主人。白日他把羊倌木手子扇了頓嘴巴,說他把牛料餵給了羊。其實這是燈芯發了話的,羊料沒了,水磨還不能用,石頭整日神不守舍,燈芯怕他再有個閃失,就讓水磨先停了。木手子問她,她順嘴說先拿牛料喂幾天。管家六根不分青紅皂白發了火,木手子剛要頂嘴,巴掌已到了嘴上。望著木手子委屈的樣,燈芯啥話未吭,從後院出來了。
此時,管家六根一雙幸災樂禍的眼睛就閃在她眼前,黑夜下極似狼的眼睛,發著幽幽藍光,她聞到狼的氣味,充滿整個院子。孤獨無援的燈芯這時恨不得有三頭六臂,對付眼前發生的事。
借種(8)
一個太陽異常燥熱的傍晚,派去打探訊息的下人回來了,帶來的訊息令少奶奶燈芯沮喪萬分。窩兒朵死了,是自己上的吊。窩兒朵將賞的一石煤和發的工錢拿到南山家中,在瞎眼孃的炕頭前默默坐了兩夜,然後到兩個弟弟家轉了一圈,回來就把脖子掛到了早拴好的繩套上。弟弟發現時,人已經臭了。
下人說窩兒朵自幼死了爹,是瞎眼娘一把屎一把尿拉大了兄弟三個,窩兒朵十四歲上跟著楊二背煤,拿力氣給兩個弟弟換了媳婦,蓋了房,能過起日子了,自個跟瞎眼娘還睡在破草棚裡。村裡人說窩兒朵想今年給娘蓋間房,正在張羅著買料。燈芯聽到這兒問,沒難為他家吧?下人說我們把事兒說了,他娘哭著求我們,放過他家,還把窩兒朵掙的工錢給了我們。下人正要掏麻錢,燈芯猛地黑了臉說,誰叫你們拿的,沒心沒肺的東西,還不送去?當下便罵著下人連夜返回,順便還讓拿了丈五青布,說是給他娘將來做老衣吧。
看來他真是個孝子呀。
這已是葬了和福兩個月後的日子,窩兒朵以命還命,表明良心還在,可沒良心的人呢?一想這些,燈芯的牙就咬得格格響。
酷暑曬得人身上發餿,菜子卻像鉚足了勁地瘋長。東家莊地年前的話沒說錯,今年確是個好年景。少奶奶燈芯有心思到地裡轉時,菜花早已滿山遍野,滿目的燦黃登時讓她陰著的心一片晴朗,像是一隻箱子裡困久了的蜜蜂,見著花香便不管不顧。踩著青青草地,尋著一片一片的菜花往深裡走,果然見放蜂人早在溝裡擺好了蜂箱。放蜂人來自遙遠的南方,卻對這神秘的溝谷有著割捨不下的情感,每年大雪紛飛收拾起蜂箱遠走他鄉,等菜花的味道漫過溝谷時便又神奇的出現。放蜂人是一對中年夫妻,遠遠衝燈芯招手,臉上的笑跟菜花一樣燦爛。燈芯大膽走過去,卻聽他們說一口地道的溝裡話,心一下近了許多。這個下午她是在愉快的談喧中度過的,回來時手裡多了罐蜂蜜。放蜂人說蜂蜜清咳化痰,清火利尿,有著中藥的神奇療效。
飯後,安頓奶媽仁順嫂將蜂蜜跟枸杞一塊熬了喂公公喝,自個快快出了門,朝沙河沿楊樹林走去。
沙河水淺了許多,河底石子清晰可見,浪花打著朵兒歡快地跳躍,落日映出的波光一暈一暈,沙河就像一條長長的飄帶,舞著動著,飄向遠方。腳下的青草沒過腳踝,每踩一步,身子都會軟軟打出一個顫兒,披滿霞光的楊樹林微風中婆挲起舞,墨綠的葉子泛出熒惑的光芒。落日讓一切變得美妙,雲煙氤氳中燈芯一步步走近水磨房。
當年東家莊地一怒之下轟走老管家和福,連工錢都沒給他算。老管家和福沒一句辯解之詞,終有一天,東家莊地差人帶話,讓老管家和福去水磨房。磨房共有兩盤磨,一盤磨牲口飼料,一盤磨面。這是莊地叔叔置下的產業,據說當年是拿五匹棗紅走馬換下的。和福到磨上後,終日閒不住,便在磨房四周植起了樹,到現在,闊大的楊樹林已能掩住水磨房了。
少年石頭立在磨溝上,盯著水發呆。燈芯從身後輕輕挪步過去,猛一下捂住石頭眼睛,頑皮樣像個孩子。石頭並不驚嚇,知道姐姐來了,便輕輕捏住那雙手,好久不丟開。進了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