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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的胯上,她只需一條胳膊提在他腋下。她對我們笑笑,問了早安,然後坐下來。
我說:他們會以為我們攻守同盟。
我們不見面就不能攻守同盟了?他一手持刀一手持叉向兩邊一攤。
黑姑娘這時說:嘿,對不起,我想問問,你們講的是哪國話。她眼睛又大又清亮,白眼球是淺藍色。
中國話。安德烈回答她。
謝謝。她說。
別客氣。我說。
她有些吃驚地向我看過來。她心裡奇怪,既然我會講她的語言,何苦要把餐館其餘的人封鎖在我們的對話之外?但她馬上理解地一笑:我們是熱戀中的男女,無時無刻地絮叨著甜蜜的廢話。
她問我:你從中國來?
我說:是啊。
她臉上有憐惜的神情;她心目中,中國意味著永久性的缺吃缺喝,於是我的苗條不是苗條,是骨瘦如柴,一個地道的災民形象。她說:歡迎你來美國。
我說:謝謝。
她又說:多多享受你的早餐。
我笑一笑:我會的。
我懂她的意思。她是為我好,勸我抓緊時機,吃一頓是一頓。
在我和她這段對話的進行過程中,她一次又一次躬下身,去撿她孩子落在地上的膠皮奶嘴,然後將它在自己前襟上用力擦一擦,再還到孩子手裡。孩子再把它扔到地上,她再去撿。
第13節
安德烈用中國話對我悄語:快誇誇她的孩子。
我馬上說:你的孩子真可愛。
她說:謝謝。
她再次撿起奶嘴,說:沒想到會這麼近的和一箇中國人坐在一塊兒吃早餐。她臉上是經歷奇遇的表情。
我笑笑。你的孩子真可愛,簡直是個天使。
安德烈說:你不會別的詞兒?
她說:謝謝,謝謝。她把膠皮奶嘴在衣服上蹭一蹭,塞進孩子嘴裡。歡迎你來華盛頓。她說。
謝謝你。我說。
她從侍應生手裡接過選單,眼睛卻仍看著我。她說:你喜歡美國早餐嗎?
很喜歡。我說。
安德烈對她說:對不起。他臉轉回來對著我,說:他要問你取消談話的原因,你就告訴他:這毫不關他的事。你來這兒看我,純屬私人的事;你是來和我約會的,約會是該反犯罪最高機構過問的嗎?
就說這和他無關?
本來也和他無關。
可是這樣回答是不是故弄玄虛?我和安德烈討論著。黑姑娘明澈的大圓眼一時看我,一時又看安德烈,我們笑,她稍稍遲疑,馬上就跟上來,笑得遠比我們好。
什麼叫故弄玄虛?安德烈碰到中文中的成語偶爾會有點兒問題。
我解釋說:故弄玄虛就是吊人胃口。
他說:噢。他在把這個成語仔細儲藏到記憶中。吊胃口有什麼不好?我不反對人家吊我胃口。
我覺得他對某些中文詞彙的理解還是有微妙偏差。
黑姑娘一直目送我們,直到我和安德烈走出她的視野,我知道她至少比我年輕十歲,但她看我的目光是長輩式的,就像年輕的牧師太太,時常對我冒出一句:你昨夜工作到兩點——喔,小可憐兒。�
早晨我醒來,發現外面下了場大雪。一場新雪,就像早春的新綠一樣好。
安德烈還睡得很沉。我看見自己的手指輕輕觸碰他曲蜷的黑髮;那些彎曲都相當犟,剛弄直它,我手一鬆,它馬上拳回去,還原它本來的模樣。我看見我的手指心事仲忡,欲說還休。氣氛如此太平溫馨,誰忍心來損壞它。我想告訴他的話會血淋淋地撕壞這好氣氛。從昨天早上到這時,整整二十六個鐘頭,我一直想告訴安德烈:別為我斷送前程,這可不值。這年頭的愛情該是件方便的事,而便衣福茨躊躕滿志,要把它弄得極其重大,何苦陪他玩下去?對,我正是這意思,我看見福茨來勁兒就吃不消;我更吃不消你為我將付出的代價。何苦?美國是樣樣方便的國家,我們幹嘛要找頂不方便的這樁事來做;這樁被稱做“正式羅曼史”的事?是的,我就是這意思:我們拉倒吧;就此分手。這樣一來、大家都鬆一口氣:你、我,還有福茨。
我發現自己在心裡口若懸河,對著睡得踏踏實實的安德烈,滿心的道理。他現在只要一睜眼,我立刻把這些話講給他聽,他一定承認我有道理,他會在我的勸導下想開。可是他就是不肯醒來。
我翻個身,面朝窗子。外面雪停了好一陣了,沉澱的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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