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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懦夫,不想受到傷害,便把父親,把他們的家,把那些平淡而快樂的日子全都抹殺,當做從沒有存在過。
但是現在,他已經無所畏懼。
連自我都已丟失的人,“恐懼”也是種奢侈的情感。
他過去居住和讀書的地方是市郊,現在那一片都被划進了市區裡,城市格局天翻地覆,連條熟悉的巷子一時也難以找到。
安平一路打聽一路走,過了中午,才摸到二十幾年前他所讀初中的所在地。
記憶裡,那用煤渣鋪成的操場,和後面三層高的教學樓,不知何時改頭換面,聳立成一棟三十幾層高的寫字樓。衣著亮麗的男女進進出出。
學校旁邊的小賣部修車鋪,成了時尚摩登的商業街。校門口的鋪了一層瀝青的小路,拓寬成六車道的標準城際公路。就連道路兩側遍植的茶花樹,也被一種新從國外引進的樹種代替了。
安平在對面的馬路邊,默默站了許久,而後轉回身,沿著那條車水馬龍的公路慢慢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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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校門往左走,十幾分鍾後穿過對面的一條巷子,再往前走幾分鍾,就是他的家。
這條路他曾經一天走四五回,閉著眼都能摸回去。如今兜兜轉轉,太陽偏西時,眼前出現了一片花園式的新式小區。
那個紅磚圍牆,有茶花樹隨風搖動的小院子,真的已經不存在了。
他的過去,他的幸福,他的家,早就已經消失了。
心裡比誰都清楚,可偏偏不肯死心……
安平拐出小區,不知該往哪裡去。順著面前的路隨意走下去,頭暈眼花,身體疲憊得拖不動步子。
勉強走了一會兒,安平歪靠在一邊的牆壁上大口喘氣。身上的熱度越來越高,他幾乎看不清腳下的路。汗水像水流一樣不住從額頭往下淌,安平用手抹一把,抬首間,一棵翠嫩的茶花樹猛地闖進眼中。
紅牆小院,翠綠樹冠,那個埋在心底十六年的家,清晰而真切地鋪展在陽光下。
安平摳住身後的牆壁,才沒有滑到。
一幅幅畫面在眼前急速掠過:他們一家在茶花樹下賞月,月亮圓圓的,像是掛在了樹梢上;母親在樹下打毛線,清風不時將她的劉海吹到一邊;父親將馱著他坐在自己脖子上,踮著腳讓他伸長了手臂夠最大最紅的那朵茶花……
還有,圍牆另一邊的院子裡,那個低首吟誦著詩集的少年。大片的花瓣落在手中的書卷上,少年抬起頭,看到偷偷爬上樹頂摘花的他,怔愣間兀地燦然一笑,“你好,我是宋楊。”
就那一眼,他萬劫不復。
安平咬著唇,發出嗚咽的悶哼聲。
傍晚時分,安平領著一瓶酒到了墓園。
他雖不常來,但有人定時照料,父親的墓前還不至於荒蕪。安平伸手撫摸父親墓碑上的照片,那上面的男子,清俊儒雅,一徑如他身前那般微微淺笑著。
常有人誇安平面容清秀,像個女孩子。一般人都以為他長得像母親,事實上,他的長相與父親倒有七八分的想象。
可惜他只有父親的形,卻沒有父親的魂。
那個為了心上人永遠不再回京的知青,那個考上大學也從沒想過要拋棄小學文化妻子的丈夫,那個為了心中的理想甘願在窮鄉僻壤呆一輩子的工程師,那個從來不會因為兒子的畸形感到丟人絕望的父親。
他永遠都趕不上這個男人了。他心裡的神祗,一輩子追逐的目標。
這一世,他只能讓他失望了。
安平給父親斟滿一大杯酒,自己喝乾剩下的大半瓶。
把酒瓶拋在地上摔碎,安平跪地俯身,重重給父親叩下三個響頭。
如果可以,如果父親還要他,來世,他還要做父親的兒子。
城邊往東,有一條水位頗深的大河橫流而過。河上有一座橫跨兩岸的石橋。小時候父親常帶安平去那裡釣魚。釣完魚,他們總愛坐在左數第三個根橋欄杆前面,說一會兒話。父親在這裡給他講了好多好聽的故事,水滸傳、三國演義、霸王別姬,父親那一肚子的故事彷彿永遠也講不完。
安平爬到橋上。他全身痠痛,沒有力氣,只能手腳並用爬到第三根欄杆那裡。
懸空了很久很久的心,突然踏踏實實落到了地上。
安平笑了笑,望了一眼頭頂張開眼睛的星星。
那麼多星星裡,父親是哪一顆?他那麼優秀,肯定是最亮的哪一顆吧。
安平笑著,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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