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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家裡的男人們把堵著院子唯一出入口的木頭都搬走,然後他們就被趕進了一片茂密而漆黑的樹林中,爺爺養的狗一直在不安地叫著。他還記得哥哥問大人們這是怎麼回事,可是沒人回答。
有好長一段時間,德奧家和其他一些住在附近的人家總是搬來搬去。家裡的男人把牛趕到了安全的地方,孩子們同家裡的女眷待在一起。晚上有時會雷電交加,下起傾盆大雨,到了白天,就會有一位成年婦女出門,從家裡的菜園中帶點南瓜、香蕉和土豆回來作為糧食。女人們在山頭上一直觀察著,德奧聽見她們互相輕聲詢問有沒有看到著火的房子。最後,當他們回到家時,他們的牛圈被燒得精光。只有爺爺隆基諾帶著狗和長矛留下來,可到了最後時刻,他也不得不藏到香蕉林中。
不久,牛圈又重新建了起來,生活也恢復了往昔的平和。沒人告訴德奧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也很聽話,沒敢向誰問起。二年級的時候,學校要求大家閱讀一本神話故事集,這本書中的每一個故事都令德奧驚懼不已,特別是那個名叫《頭,你是怎麼死的?》的故事。故事是這麼講的:
從前有個人外出散步,路上遇見一個頭顱滾過他的面前,他便開始不停地追問那個頭:“頭,你是怎麼死的?”
那個頭回答:“你能不能接著走你的路,不要讓我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死得很英勇,但你會被自己聒噪的舌頭害死!”
於是男人繼續散步,等到了目的地,他和人們說:“你們知道我看見什麼了嗎?我在路上碰見一個頭在滾,我問它:‘頭,你是怎麼死的?’他說:‘我死得很英勇,但你會被自己聒噪的舌頭害死。’”
那些人說:“你要是不能讓我們見見那會說話的頭,我們就殺了你。”
那人便說:“好!要是那頭不說話,我隨便你們處置。”說完便領著人們上了路。
等他們找到那個頭,那人就開始和它說話,可是那頭什麼也不說。無論那個人如何費盡口舌,那個頭就是不開口。人們很生氣,認為那人騙了他們,害他們白跑一趟,於是就揍了他一頓,打得他連路都走不了。人們走後,那人疼得躺在地上打起滾來,那會說話的頭此時卻開了口,在旁邊嘲笑他:“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會被自己的舌頭害死。”
這個故事的意思是你不能和外人說家裡的問題,“家醜不可外揚”。當個安靜的孩子也許不會被表揚,但是如果你老是說個不停,就會被訓斥“Hora”——閉嘴!爸爸或爺爺就會說:“你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跟清晨的小鳥一樣煩人!”或者“你話怎麼這麼多,是寡婦養大的嗎?”而更常說的則是:“你最好別問,你可能不喜歡那個答案。”
第四章 紐約 1994年(1)
德奧推著送貨車,沿著第89大街的人行道吃力地走著。這片區域十分繁華,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矗立在道路兩旁。德奧盯著這些富麗堂皇的建築,感到十分壓抑,像是狠狠地被人羞辱了一番。眼前的景象彷彿在時刻提醒著他:你孤單一身,你不屬於這裡。
有時,他眼中看到的並不是層層疊疊的高樓或來來往往的人群,而是家人的畫面:媽媽靦腆地笑了,露出平整潔白的牙齒,擁有一口好牙在蒲隆地是人人羨慕的事;哥哥安託萬個頭不高,身材很是敦實,做事勇猛果斷,他還開玩笑說是他們小時候頭上負的重物阻礙了他長個子。德奧甚至能清楚地聽見安託萬的大笑聲。
可就在下一秒,德奧的思緒又跳轉到了那些可怕的回憶中。他又回到那個令他恐懼的畫面中,自己站在房頂已被燒焦的茅草屋的窗前,怔怔地往裡看,裡面的人都躺在地上,屍體殘缺不全。
這時他就會再次想起自己的家人。他們都怎麼樣了?爺爺隆基諾、爸爸、媽媽、安託萬,還有弟弟妹妹,他無法控制地想象著他們受到殘忍虐待,屍體橫陳在泥地上的畫面……等回過神來,德奧就會發現自己兩頰已經沾滿了淚水,他在人潮之中一邊推著貨車行走一邊哭泣,引得行人頻頻側目。
1994年6月末的一天,德奧腸胃疼得厲害,腦子裡一片混亂。他緊緊咬著牙,覺得胃縮成了一團,噁心的感覺越來越劇烈。德奧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他甚至能想象那些蟲子在啃自己的胃。德奧覺得胃裡可能生了某種蛔蟲或變形蟲,因為他在逃亡的路上喝了那麼多骯髒渾濁的汙水。醫生只要檢查他的排洩物,肯定就會知道他到底得了什麼病——若是有裝置,德奧自己就能做這個檢查。他在派克大街附近看到那些醫生的名字刻在大樓門口的黃銅名板上,可是不管他們收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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