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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麼不公平的?”我問道。我已經學會了在世俗的樊籬中生活,如今某種東西正試圖衝破這束縛,於是我本能地反擊。
“我可不像你那樣精心編織自己的美夢。只是某個人或某件東西在我這個可惡的夢裡出現,攪亂了我的腦子。雖然這是白日夢,可看上去、聽起來又是那麼真切。我甚至能聽到網球著地的砰砰聲,能看到那人前額的汗珠,體會到自己的手陶醉在他掌心的感覺。可是一切都破滅了,就像尿在尿盆裡濺起的泡泡。”
《瓦地的小號》 第四章(3)
“夢想,”我說,“也是商品,就和其他東西一樣。人們都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選擇夢想。”
瑪麗用拇指直直地指著天花板說:“我敢打賭,上面那個人可不會在需要什麼東西的時候,還去考慮哪家店貴,哪家店便宜。”
我走到起居室去和來客們打招呼,覺出了媽媽的緊張。爺爺拆開兩盒萬寶路,遞給男賓客。這些人我都不認識。他們看上去不像村裡人。他們中有未來的新郎、他的父母,還有他當教師的哥哥阿西姆。我一眼就看出了哪個人是準新郎。他的頭髮溼乎乎的,好像剛剛衝了淋浴。他動作遲緩,小心觀察著別人的舉動,顯然準備好了隨時聽從別人的指示。雖然只有四十歲,但他看去有五十歲的樣子。他那當教師的哥哥雖然年長,看去卻比他年輕些。
看見我出來,準新郎並沒有掩飾他的失望。有那麼一小會兒,他還以為我就是瑪麗,於是仔細打量起來,就像把我渾身上下剝個精光,檢查完我的胳膊腿腳,再用同情的眼光把我的身體蓋蓋好。他母親也咬著嘴唇。我的身材實在是太過瘦小,根本不合他們的口味。我雖然早已見識過這種失望,但還未習以為常。我十幾歲時,傑米拉常常督促媽媽把我養得再胖點,因為那樣才能“看上去像個女人”。
我在爺爺旁邊坐下,用手扇開煙霧,就像趕蒼蠅那樣,然後說道:“瑪麗一會兒就出來。”
準新郎的母親舒了一口氣,就像是氣球洩氣的聲音。瓦希德立即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一臉困惑,就好像他本來打算去咖啡館,卻誤打誤撞進了理髮店。他母親如釋重負般大聲說道:“那你一定是老大赫達吧?”
我衝準新郎那當教師的哥哥點了點頭,他報以微笑,這個已婚的男人倒是沒有被那些傳統觀念束縛。爺爺又給客人們遞上那種價格昂貴的香菸。
瑪麗很會把握時機。一條穿慣了的裙子、精緻的妝容、輕便的鞋子、如瀑布般披散下來的黑色長髮,她簡直與剛才判若兩人。離經叛道、傲慢無禮的神色已難尋蹤跡。此刻她神態羞澀、舉止端莊,讓人覺得她像一個純潔的東方少女,於此刻卸下了面紗,第一次面對一群陌生人。媽媽疑惑地看著我,可我也無從解釋。如果瑪麗要演戲,只有爺爺猜得到她這出戏會怎麼收場。爺爺專心地抽著煙,或許瑪麗的舉動也讓他吃驚不小。
客人們紛紛站起身來—同樣是這群人,我走進客廳的時候,他們坐在位子上紋絲未動。瑪麗走到瓦希德的父親面前,低著頭和他握手,黑髮顫抖得好像一隻戰戰兢兢的小狗的皮毛。她眼簾低垂,雙唇微啟,輕聲地問候著,模樣不勝嬌羞。她又和那個老師握了握手,對方剛才那種已婚男人式的瀟灑微笑頓時不見了蹤影。她又輕抬眼簾,匆匆瞥了呆呆的瓦希德一眼,跟他連手都沒碰一下就逃也似的跑向他的母親。這個女人馬上被降服了。她緊緊地摟著瑪麗,然後啜泣起來,彷彿自己唯一的女兒剛剛失而復得。她那闊大的前胸差點把瑪麗一聲聲細細的“阿姨,阿姨……”都給淹沒了。這個女人幾乎站不住了,似乎要與瑪麗倒在一處。媽媽趕緊朝她推過去一把椅子,而這女人卻先讓瑪麗落座,接著貼著她坐下,抓著她的手不放。“我要這姑娘,”她泣不成聲地回頭對丈夫說,“阿布·阿西姆,這孩子是我們的。”
準新郎像個瞎子似的摸索著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他滿心希望這就是自己的歸宿,可是他的樣子又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我注意到爺爺有些激動。他的目光遊蕩到了牆角處的水菸袋上。那位先知先覺的老師遞給瑪麗一包煙,臉上還帶著一絲體貼的微笑。瑪麗吃驚地抬頭望了望他,然後像個十歲的孩子一樣不好意思地做了個鬼臉。那些神魂顛倒的來客顯然沒有從她的氣息中覺察出香菸的味道。
《瓦地的小號》 第四章(4)
“別抽菸了!”媽媽命令道。
那些吃驚不小的男人還沒回過神來,根本忘了扔掉他們賴以思考的道具。只有瓦希德匆匆掐滅了菸頭。要不是對瑪麗心生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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