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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不是無產階級家庭,但也不是地主資本家,所以我未列入去夾邊溝的名單。但是,我被定為右派之後,不叫我做教練了,也不叫我當裁判了。我從河北師大畢業後僅僅在蘭州體委工作了兩年,可是在蘭州的體育界我是出風頭的。那時候蘭州體校設在市中心的蘭園,我給學生們上課。蘭園有全市唯一的一片燈光籃球場,每一場蘭州市的或者省級的籃球比賽,都是我執法,滿場跑,動作漂亮,反應敏捷,判斷準確……我走在街上許多年輕人認識我,叫我蘭園裁判。我還是甘肅日報的特約體育撰稿人,寫過介紹五六年赫爾辛基奧運會新規則的文章,寫過介紹小足球的文章。我還是甘肅人民廣播電臺的體育解說員。重大的比賽,我坐在球場邊上對著麥克風解說,電臺現場轉播比賽。但是,定為右派之後,我的工作就是比賽前畫線,抬保溫桶,抬開水,燒開水。往常叫我李指導的學員和運動員,現在在水房遇見我,這樣跟我說話:李祥年,把水燒熱了,我們要洗衣裳。李祥年,這水沒燒熱,怎麼能洗澡呀!工作是不怎麼累,氣卻不好受。我一生氣乾脆就不幹了,不管領導怎麼批評我都不幹了,每天跑到蘭園北門的茶館聽人說書。於是,到了這年六月的一天,領導在大會上宣佈,李祥年因其態度惡劣開除公職送夾邊溝農場勞動教養。我對這一決定極為不滿,領導宣佈的那天,市公安局來了一個警察,他們原計劃一宣佈就叫警察把我帶走的,但我立即作出了反應。我說,我不去夾邊溝農場勞動教養!黨對右派的處理是有政策的,右派是敵我矛盾,但按照人民內部矛盾處理,對於開除公職的幹部允許其自謀生計自尋生活出路。我要求自謀生計。不等領導說話我又說,這是黨的政策,我按黨的政策辦的,你們如果違背黨的政策非要叫我去夾邊溝勞動教養,那就是反黨,反對黨中央。我要告你們去。我要告到省委,告到黨中央。
我的一席話說得鏗鏘有力。領導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事,那警察可能也沒見過這樣的右派,一時間他們愣住了,警察也不敢貿然上前抓我,體委的幹部們也都寂靜無聲啞然失色。大概靜了一兩分鐘,領導才說了一句:會就先開到這裡吧,叫李祥年先冷靜冷靜,回去考慮一下,明天再說。
明天?哪能等到明天!我估計散會之後他們就要請示上級,如果上級回答對不服從組織處理的右派強行扭送夾邊溝,明天可就晚了!散會之後我就去了火車站,買了車票。傍晚等到機關下班之後回到宿舍,把被褥捲起來,叫個三輪送到火車站,當夜就上了44次列車,直奔北京。到了北京姐姐家裡,我不敢說實話,就說是回家探親來的。為什麼不敢說呢?就因為我媽思想積極——她是街道居民委員會的幹部,就是人們常說的街道老大媽。她因為工作積極還戴過大紅花呢。我父親雖說賦閒在家,但膽子小得很。舊職員嘛,唯恐有什麼禍事臨頭。五七年我被定為右派之後,我曾寫過一封信給父親,說反右鬥爭激烈得很,我受批判了。我父親回信中就說過這樣的話:只要不定為右派,挨批判沒關係。我在家裡待著,心情不好,又沒事幹,就每天跟著父親出去,會他的那些票友,唱戲,消磨時間。在家裡待了一個月,蘭州市體委的公函寄到建工部設計院黨委了。領導就找我姐夫了。我姐夫是輔仁大學畢業的,家庭出身官僚資本家,這時在設計院當總工程師,膽子也小得很。領導對他說,林總,你思想挺積極的,政治上要求進步,家裡怎麼養了個不勞而獲的右派分子,還是勞教分子。我姐夫說我不知道這事呀。領導叫姐夫把我送走,接受勞動教養去。姐夫一回到家裡就說了這事,當時全家大驚失色啞口無言,我父親連晚飯都沒吃。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母親和我姐姐跟我談話,說,你還是要回蘭州去,我們給你拿錢買車票。我當時沒說不回去,因為我知道,我住在家裡對姐姐姐夫不利,全家也要受牽連,他們保護階級敵人嘛。可是我心裡的確不想回蘭州去。
我在姐夫家又住了兩三天,姐姐和母親沒再逼我,但管莊派出所的警察找我來了。那是中午,我正在睡午覺,母親喊祥年,警察找你。我一下子驚醒了,嚇得驚叫起來,像是魘住了一樣呻吟不止。我母親當時安慰我:祥年,你怎麼啦,怎麼嚇成這個樣子啦?別害怕別害怕。那天警察跟我談話,說,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逃跑呀!我說黨的政策允許自謀生計,我是開除公職了,回家來了,這怎麼叫逃跑呀?警察說,勞動教養是經政法機關審批的,一旦批示了,就要強制執行的,你還得回去接受改造呀。警察走後母親跟我談,祥年呀,你還得回去呀,政府的決定是不能違抗的。轉天,母親給了我些錢,送我到管莊的汽車站。在車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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