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1/4 頁)
。 想看書來
徐友漁 30年中的若干記憶片段(2)
幾乎所有的工廠停了產,人們在戶外受苦,但不敢回到家裡,政府(那時叫“革委會”)動員但無濟於事。突然間,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撤不撤街頭的鋪位,回不回家,成了一個重大的政治問題,依中國幾十年的規矩,政治運動的風暴一來,什麼事情都不由分說,立即解決。
這件大事是:毛澤東逝世了。
記得是在9月9日下午,我和妻子正走在大街上,要去看一場電影(大概是關於“廣交會”的紀錄片,那時完全不上映故事片),突然,街頭喇叭傳出中央關於毛澤東逝世的“告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書”,電影院貼出停映通告,我們立即返家。一路上,看到每個人都是滿臉茫然的表情。
我的第一反應也是極度茫然。10年來,毛已經被塑造為神,每個人每天都要重複若干遍“萬歲”和“萬壽無疆”,習慣成自然,這時聽到的訊息,好像是發生了一件違反自然規律的事。
隨著收音機反覆傳來同一內容,加上各種後續情況的報道,我終於能夠確定:毛主席確實是逝世了。10年的“文革”使得幾乎每一箇中國人在政治上都異常敏感和有經驗,我立即意識到:中國要大變,也許,我們這一代的命運前途也會隨之改變。
1977和1979:考試與入學
“四人幫”的覆滅讓人著實高興了一陣,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很可能既是空前的,也是絕後的)高階幹部們也走上了大街,和普通民眾一道遊行,歡慶這次###的勝利,很顯然,他們最先和最真實地把握到了當時流行的口號“第二次解放”的含義。
但是我的預測卻落空了,“四人幫”的倒臺並沒有馬上帶來政策上的變化,這讓人失望,也讓人感到無法理解。當然,後來知道這是歷史的巨大慣性。最高領導人中有的不願改變以往的金科玉律,同時也要保護自己從“文革”中得到的既得利益。我陷入了徹底的絕望,因為這之前任有種種倒行逆施,心中總是堅信它們違反根本的人性和社會發展規律,一定不會長久,但如果一個變得較為正常的社會都要判定我們一代人成為犧牲品,那真是無力迴天的事了。
大約從1977年的夏天開始,我漸漸看到了變化的跡象,許多科學家亮相發言,談論科學隊伍的青黃不接,教育遭到的破壞和急需恢復。快到年底,中央終於發出通知,決定恢復高校的入學考試。
準備和參加考試自然非常緊張,不過考下來我的自我感覺很好,畢竟,以前在校時一直是好學生,而且,雖然一般地說我們這代人耽誤了整整11年光陰,但我卻基本上沒有丟開過書本。但是,錄取的結果是,我落榜了!因為,這一次錄取的政治審查標準,還是援用“文革”之前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我感到極度尷尬,生怕人們問:平常說得那麼行的,怎麼連大學都考不上?
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屆大學生是“77級”,實際進校時間是1978年春節之後。錄取工作已經完全結束了,中央指示在落榜生中補招一些人入學,許多學校宣稱校舍沒有空餘,中央又指示讓這樣的學生住在家裡,實行走讀。這是異乎尋常的舉措,體現了為現代化培養人才的苦心孤詣。最後,我成了一名“走讀生”,被四川師範學院數學系錄取。大家都說,只有鄧小平才能做出這種打破常規、堅持到底的事情。
學校把年齡大的學生分在一起,稱為“大班”,我們都有類似於劫後餘生的感覺,特別珍惜現在的機會,學習極其刻苦。新時期也有種種新問題,是校方和老師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一開學出現的最大問題是懷著“天之驕子”心態進校的77屆新生與尚未畢業的“工農兵大學生”之間的衝突,新生對未經考試就讀大學的人表現出公然的鄙視,“工農兵”們也不服氣,學校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使雙方相安無事。數學系把新生好好教訓了一下,辦法是舉行一次“摸底測驗”,試題相當深,以至於大半同學不及格,狼狽如此,自然失去了傲視“工農兵學員”的本錢。
當年一個普遍而又嚴重的問題是77屆學生中出現了“陳世美”,一些人“中舉”之前“落難”在農村或基層單位,草草結婚,生子育女,一進大學,周圍是如花似玉、天真清純的“小班”姑娘,情不自禁地燃起拋棄髮妻,另度一春的慾念。記得那時學校領導、年級主任或班主任經常接待前來哭訴、哭鬧的“秦香蓮”,流言和故事飛快地在同學中傳播。當年《人民文學》上有一篇小說《杜鵑啼歸》,講的就是這種事,影響很廣。據我觀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