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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和尚看著杜加林又從抽屜裡拿出了一百塊錢,眼睛豁的一下亮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被一把揚過來的土給遮了,他倏地跳了起來,“你,你!”
桌上常年備著一缽觀音土,沒想到今天倒派上了用場。她一邊拍手上的土一邊說, “我倒沒見過十二個戒疤的高僧當街洩露天機的……” 因為牙疼,她說話的語速慢了不少。
“你這是在懷疑我!”說罷,和尚捂著左眼轉身就要走。
“你走得了嗎?租界的警察對付不了別人,對付你可是綽綽有餘。”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看您囊中羞澀,想給您一個賺錢的機會。”
這天下午,傅少爺從門房處收到一封信,信是用英文寫的,信很簡短,裡面的資訊卻含義無窮。開頭便寫8月13日南京那位會宣佈下野,接著毫無過渡地提到他近期搭乘的輪船會出事故,信中勸他為安全計最好不要出行。
第二天晚上,傅行長特意把兒子叫到了茶室。
“九龍窠的大紅袍,你嘗一嘗。”
傅少爺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茶,“父親把我叫到這裡,恐怕不是為了喝茶吧。”
“南京方面的事情,你有什麼看法?”
“您問錯人了,我對政治素來不感興趣。”
“但願你心頭似口頭。政治還是少摻和得好,歷來商人參政都沒好事。現在時局有變,你去香港的事情最好拖一拖。”
“父親多慮了,無非是生意上的一些事要處理,和時局並沒關係。不知您怎麼想起問這個?”
“我不干涉你,可你有些事別想瞞著我”傅行長頓了頓繼續說道,“香港你這陣子就不要去了。”
“這又為的哪門子事情?”
“這幾天,我眼睛一直跳,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今天我遇到一個僧人,他說你此次出行必有災禍。”
“江湖術士的話何必放在心上?”
“他關於咱們家的其他事情也算得很清楚,最重要的是,他連卦金都沒要,騙人總需要個目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還是不要去了。”
“倒是奇了,這是怎樣的一個和尚?”
杜加林從抽屜裡拿出兩百塊錢遞給和尚,“我給你買了去杭州的車票,頭等的,此時的西湖倒可一觀。如果我近期內再看到你,我就讓你在滬上的報紙上好好出一把風頭,警局也會對你感興趣的。”
和尚笑得沒了眼睛,是個慈祥的模樣,“有賴你破費了,其實我對西湖倒沒什麼興趣……”
“我勸你趕快走,要讓人抓住了,可不見得有什麼好下場。”
8月15日,臨到傍晚突然下起了雨,雨點子打在玻璃上,噼裡啪啦的,實在叫人心煩。杜加林在屋子裡轉圈,她拔了牙吃了消炎藥,可牙痛並沒有緩解,這兩天還有加重的趨勢。
明天就要開船了。她自覺做得夠多,甚至有些畫蛇添足了。她給傅與喬的那封信想必會對他產生些影響,13號那件事證實之後,一般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應該是不會出行了。
就算他執意要去,他父親想必也會勸他罷,傅行長雖然穿西裝住西洋房子但對傳統的紫微斗數陰陽八卦非常在意,據五姨娘說,就連納妾都專門找人對了八字。這樣的一個人一定是不願冒險的。
她還給輪船公司寄去了信,提醒他們注意檢修船舶,尤其是水密門故障。不過他們未必會注意到這種匿名信件。
船行駛在海上的時候,突然遇到濃霧,與另一條船碰撞,水密門無法關閉,船很快沉沒,只放出了幾個救生艇。船上一千多名乘客,只活了一百來人。
這種畫面這幾天總在她腦子裡出現,攪得她不得安寧。
聽到門外有人敲門,她下意識地問是誰。
“我。”
她趕快把沙發上的報紙和書收到裡屋,開門前她還特地理了理耳邊的碎髮。
“這個天氣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麼?”他在門口的鞋墊上狠狠地蹭了蹭他的鞋。
“沒關係,直接進來就好了,屋裡沒鋪地板,不用太在意這些。”
她接過他手裡已經合好的黑傘,請他進了屋,然後把傘在門外使勁地抖了一下,放在門後。
“喝點什麼?”
“有酒麼?”
她遲疑了一下,“黃酒可以嗎?”她拿了黃酒放在熱水裡溫,又把他脫下的外套放在衣架上,然後拿吹風機去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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