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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渾身一震,一雙秀眸已是通紅,在僵硬了半晌後,卻只垂頭低聲道:“崔媽媽,你且下去。”說罷,她便重又仰起頭,背脊挺直,猶如一隻素潔高頎的天鵝,便是面有淚痕也自有一種脆弱的倔強,口中的話卻是平和,道:“出家多年,竟猶自看不破,卻讓你見笑了。”
春纖見機,忙將那崔媽媽攙扶出去,又低聲勸慰。不想那崔媽媽卻是激動不已,竟哀泣說出另外一件內情來,卻是後話,暫且不提。
這廂黛玉猶自勸慰妙玉,因輕聲道:“雖是紅塵之外,到底父母恩深,自然不能淡漠。”然則,到底這一樁也算她的心事,不免又忍不住嘆道:“可惜生老病死,竟不能身代。”
聲音淡淡,且在這一方靜室只能緩緩散去。
妙玉卻漸漸和緩下來,只輕聲慢慢著道:“世間事,便是如此,可與言者無二三。這一樁心事,我已是在心中磋磨數載,怨恨有之,悲痛有之,愧疚有之,渴求有之,雖常欲看破,到底耿耿於心,不能釋懷。如今一朝說道出來,猶自不能淡漠度之。想來此身此世,竟也不能脫身了。”
“父母之恩,合該相報。如今旁樣不說,莫使他們一腔心血,化為烏有,空為你我擔憂,卻是頭一樣。旁的什麼,竟也只能說是天命人心,不合更改罷了。”黛玉也是經歷父母之喪,尤其父親如海身故,多與她嘔心瀝血有幹,自也能體味妙玉五六分心思,只是事到如今,多說這些又能如何,竟還是勸她善自珍重為要。
由此,她方說出這麼一段話來。
妙玉幽幽一嘆,這樣的話,她如何不知,但心內未必真個能全然信服。由此,她半晌不曾說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開口將此節岔開,因又說了些旁樣事項。黛玉原見著她神色漸次平和,因想著這些事也總歸要自家細思,旁人不合多說,便也放下不提,只與妙玉說了些詩文,道了些佛家道家之意。眼見著天色漸晚,方告辭而去。
不想,及等回到屋子裡,見著周遭再無旁人,春纖便與黛玉嘆息,道:“原來妙玉師父也是與姑娘一般,竟是此身無寄。怪道她卻與姑娘這般心心相印,說談都能到一處的,想來遭際相仿,心有慼慼。”說罷,她便將先前崔媽媽所說細細道來,又添了幾句自己的話。
原來,妙玉本名蘇頤,為蘇州蘇氏長房嫡系,其父原為京官,又世為大族,家資豪富,幾可敵國,卻只得她一個女兒。後頭父母故去,她又已出家,一應家業俱是為族中所奪,如何能容得她還俗!從此之後,自是遠離故里,青燈古佛,方能得保平安。
黛玉聞說如此這般,不覺也想到如今自己處境,越陷越深,不覺嗚咽出聲,半日也不能自抑。那聲兒又極細弱極哀泣,著實讓人心中一顫,且生淒涼之感。
“姑娘……”春纖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也不忍心,當即便低聲勸道:“不說姑娘感同身受,便是我聽著也覺淒涼。可憐妙玉師父,她父母在地下見著她如此,不知怎麼心頭滴血呢。只是這世間便是如此,弱肉強食。要讓那等豺狼放手,便是佛祖也不能呢!”
旁的話,卻是沒有再說了。
黛玉也知道這話說得真切,又早在心中琢磨過得,只因她素日多愁善感,自來便愛哭,到底默默哭了半晌,才漸漸收聲收淚。
及等紫鵑端著湯羹回來,見著她如此,也只合嘆息一聲,因服侍著吃了半盞蓮子羹,方道:“姑娘怎麼又傷心了?”
“這等風刀雪劍的,如何能煎熬下去。”黛玉本將紫鵑看做心腹,也不瞞她,便粗略提了提妙玉之事,又再三叮囑萬不能透露出去:“卻是身家性命相干,再不能說出半個字的。”
紫鵑自也難受,為著妙玉嗟嘆半日,卻又不欲引得黛玉重頭傷心,便迴轉話頭,因問今日遊園之事:“老太太今日怎生好大的興致,可是有什麼緣故不曾?”
春纖往黛玉身上望了一眼,沒有言語,只與紫鵑使了個眼色。黛玉已是淡淡道:“不過一點子小事罷了。外祖母有興致,我們自當過去的。”
“姑娘,這事兒雖小,只怕旁人見著,心裡卻有思量呢。”春纖見黛玉只是這般說來,心內思量再三,到底低聲道:“後頭怕是又有些事兒,卻不好說了。”
“我本無心,便也無甚關礙。”黛玉取了帕子拭去淚珠,面容已然平和,神色淡淡的,只抬頭看了紫鵑並春纖一眼,雙眸幽深,似與平日不同,因道:“至於旁的,縱有十分的心,也是各有不同。先前我們擇取了瀟湘館,就是一例。”
春纖微微一怔,看著黛玉眸光深深,似一潭深水,雖有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