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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他的臉,那眸光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帶著令人心驚的獨佔欲。
——誰也不知道,她有半個時辰,獨屬他一人欣賞。
沈軼看著她,半晌,什麼也沒說出來,遞了她一個鏤空的木盒子,便趕她走:“這個給你,回去吧。”
蘇傾一路走,他便在後面遠遠地跟著,每逢她回頭,便側過身子藏在隱蔽處,直將她送到了府門口。
回到家裡,她才敢開啟她緊緊捏了一路的盒子,裡面竟放了一隻金釧子,分兩股,中間是一隻姿態舒展的鸞鳥,鳥嘴裡叼著枚暗黃色的石紋飾珠。
雁兒湊到她身邊看,很快便失去了興趣:“好歹也是沈家的公子,這麼粗糙的首飾也拿得出手——該不是他自己做的吧?”
蘇傾的心跳劇烈跳動起來,卸下了腕上的首飾,即刻將這隻手釧套了上去,又用袖子蓋住藏起來:“出去便不許亂說了。”
這一天裡,她覺得胳膊不像是自己的了,娘看到了幾次,疑心她胳膊受傷了,問起來,她才發覺腕上套著的東西彷彿千鈞重,彷彿有人攥著她的手腕,從此拴住了她。
用過晚飯,大家坐在桌前閒聊,蘇傾順手拿起剪刀剪燈芯,袖子便滑下去了。
五妹年紀尚小,看見了便大喊起來:“大姐的釧子化了!”
蘇傾大驚,急忙去看,這才發覺鸞鳥嘴裡那顆石紋珠子離燭火很近,已經受熱變形,不是個滾圓的了。
她伸手一捏,那珠子已經被烤得熱乎鬆軟,像麵糰似的被捏扁了,竟不是玉石做的!
五妹天真無邪,瞪著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大姐上當受騙了,買了假的釧子!”
蘇傾捏著麵糰兒,心裡正糊塗著,忽地摸到裡面似乎包著什麼硬硬的東西,再仔細一摸,是一枚捲起來的紙條。
她對著燭火將紙條慢慢展開,手抖得險些拿掉了。
搖曳的燭光照著褶皺的紙條,上面只寫了兩個字:“傾傾”。
這一筆一劃頓重,不知重複多少次,他在她面前稱“喂”,在無數個她不知道的漆黑的夜裡,他這樣親暱而僭越地叫過她的名字。
包起來,藏起來,不為人知,又企望她發覺。
寒冬夜裡又飄起了細小的雪花,時有時無,打著卷兒裹挾在風中。
沈軼隨軍出征之前,也是這樣北風捲地的冬日清晨,她一路送至城門,默然無語,天邊泛了魚肚白,沈軼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看著她道:“你要信我。”
她雖然點頭,卻不明白這話的含義,更未來得及深想他為何說的是“信我”而非“等我”,波詭雲譎的朝堂鉅變已經使權勢移位,尊卑顛倒,人心惶惶。
天地改換,新皇登基。
沾染權勢者踏錯一步便被新朝肅清,鐘鳴鼎食之家頃刻間化作煙塵,榮華富貴盡作糞土,昔日閨閣千金為娼為妓,而她卻是那螳臂當車的停留一瞬。
蘇家在水中沉浮的時刻,是她而今的丈夫向她拋來了橄欖枝。
或許沈祈早知有今日,故而早早留下後路,他斯文的面孔之下,多的是為官做宰的真本領。
他想要得到的,也全都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可得到之後,他又發現自己想要的不止於此。
日子飛速過去,水中投石沉底,一切歸於平靜,不受政權更迭影響的除卻布衣,還有衝鋒陷陣的勇士。
王師凱旋歸來之日,恰是蘇沈兩家連理之日,新君大悅於將士保家衛國,開疆拓土,賜婚麟熹郡主於沈軼,招他為皇家之婿。
這個訊息是沈祈告訴她的。新婚之夜,他往她手裡塞了一隻酒杯,喟嘆道:“傾妹,你看,這就是命。”
沈軼在金鑾殿上以腿疾為由拒婚,長跪於殿外雪夜,睫毛上結滿霜雪。
屋內炭火嗶剝,蘇傾在大紅喜帳中仰頭飲下沈祈遞來的合巹酒,烈火入喉。
初婚她將手釧還回去時,沈軼的臉色,從別以後,總是一遍遍出現在她夢中。
他死死看著她,臉色青白,嘴唇抿得毫無血色,神情分外無情而憎惡,半晌才說得出話來:“是你自己選的。”
說起來也巧,這六年同住一個沈府,竟然一次都再未見過,最近的一次,也不過就是隔著一道矮牆,聽見他的聲音。
忽而又變作少年時的他,著銀光閃閃的鎧甲,與她並肩而行,又刻意留出一拳寬的距離,曖昧而疏遠,熱烈而又滿懷敬意。
雪花柔和了他的面容,他回過頭說:“我走了,你要信我。”
千里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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