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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他極少拜見,這還是破天荒地頭一次,禮數這樣周全。
“……”外頭那股威壓仍然不散。
靈石側頭向外看,未及目光穿到外部,
簾子驟然被人掀開了,一陣威力巨大的風使珠簾相碰,劈啪作響,打扇的童子驚得低呼起來。
靈石坐在塌上,一動不動。面前跪著的布衣少年約莫十一二,面板蒼白,身板瘦削,手上還抓著一串珠簾,就像只頑皮的貓。
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瞳孔微縮,卻是一雙屬於兇獸的、乖戾的眼睛,他的目光劃過哪個童子,童子就忙把頭低下去,生怕觸其鋒芒。
他的目光,最後停留於靈石臉上,略帶童稚的聲音裡,含著一絲冰冷的不悅:“娘娘怕我。”
靈石的眼睛裡一片平靜,像寂寞的雪地,似乎對這種情緒感到茫然無解,這樣兩雙毫無感情的眼睛長久對視著,像是照鏡子。
男孩先收回了視線,低著頭,只瞧見他睫毛的尖,他周身戾氣默然翻湧,指節發白,把那珠簾扯得幾乎要崩斷。
靈石偎在塌上,如玉的臉上木然:“你拜過了。回去吧。”
靈石娘娘,確不是人,也沒有修煉過。
她本是東海邊天生地長的一塊石頭,經一路過匠人雕刻,刻成了曼妙女子的模樣,經風吹日曬雨淋不損不壞,過往百姓供其為“石刻聖女”,吃了一千年的香火,進入神界,平白撿了個神位。
九天神界,最忌諱這等天地造物,面上尊稱一句靈石娘娘,背地裡都叫“那塊頑石”,一尊死物也想同人相比,她又懂甚麼?
縱然知道一塊頑石沒有情緒,廿一還是敏銳地感覺到,娘娘不喜他。
手裡的珠簾“啪”地一撂,噼啪砸在一處。厭惡他的人,他也不喜歡。
靈石躺在塌上沒有理他,如扇的睫羽一下下眨動,幾乎快睡著了。數日前,婆娑樹下誕生極惡氣團,是為混沌漩渦。漩渦每隔千年才浮現一次,每次淨化,都需要雲上諸神費心費神。
此次漩渦久久不散,竟凝成巨石,裡外呈密不透風的純黑色,有人猜測此為上天註定的惡生胎,九天神界誰也不敢碰這燙手山芋,一來二去,巨石送到了靈石娘娘府邸。
左右石人與石人之間,怕是更能親近。諸神幸災樂禍,退而觀望。
靈石望著黑色巨石,不知道該拿這惡生胎怎麼辦,叫人將其抬至花園,以羽毛為窩,花枝為掩,以手設一仙障,將其妥善存放。
侍女見那巨石縮在仙障之內,表面光華流轉,似滋潤至極,十分疑惑:“娘娘,混沌漩渦,誰知生出個甚麼東西,不給吃喝,餓死它也就罷了,你怎麼把它當蛋來孵?”
靈石一身霓裳,立在叢叢花枝中,茫然聽著,頰上泛出薄薄一層紅暈。
她未有生養。成神之後,她獨自在天上,也孤獨的很。諸神將這爛攤子推給她,她竟真的期待著石頭裡孵出什麼來。
靈石每天來後園看他,惡生胎一連大半年沒有動靜,像是塊實心的頑石,漸漸地,她也將此事忘了。
人間的四月廿一那一日,甘霖大降,不久雨勢不減,釀成大雷雨。靈石從外歸來,心裡吃了一驚,府邸外無垠花園一片凋敝,漫天花瓣枯萎似鷹爪,不久寸寸成灰,地上巨石四分五裂,彷彿有什麼衝出去了,氣浪直充天際。
整個六界為此震動,動靜比她從人界封神時還要大上一倍。
靈石抬頭,在巨浪中看見了惡生胎的模樣,那不是個巨型惡魔,是個讓她留下的羽毛蔽體的幼童,獸一般四肢著地,狼一般仰頭悲鳴,無數片羽毛如雪,紛揚飛去。
他嘯聲一起,便引得上下一片地動山搖。
靈石忙將食指抵在唇上:“噓。”
他閉上了嘴,成片的黑雲在他身前縈繞,那雙淺色的眼睛,帶著對一切的漠視和憎惡,冷冷地地同她對視。
靈石揚起下巴,平靜地打量那稚童,竟也有些憐意:“你合該叫我一聲娘,我找衣裳同你穿。”
惡生胎依然冷冷瞧著她,滿眼翻滾的戾氣,她向他伸出手,一道火光順著他身前羽絨一溜煙燒過來,噼啪燒到了她指尖。
靈石捱了痛,便知道它不樂意,收回手,拂袖而去。
那日是人間四月廿一,她給惡生胎起了名字,叫做廿一。
廿一不像她,他生而靈智開啟,又野性未消,出入行蹤不定,漫遊六界撒野。他有可怕的修為,可自行進化,每精進一次,模樣就長大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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