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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青竹不等張平再度狡辯,正色對鋪頭道:“大人,張平明顯撒謊。他的右手手臂上只有零星幾點擦花的油漆,若真如他所說,是從牌匾上滴落,那麼掌心、手指的油漆比臂上還要多又該如何解釋?”
張平張了張口,還沒出聲,顏青竹又開口將他壓了下去,“想來張大哥還有的解釋,比如那牌匾上的油漆又恰巧滴落在掌心、手指,比手臂上還落得多,他剛才忘記說了罷了,這也並非沒有可能,對吧?張大哥。”
張平見自己的說辭被人搶去,一時又是憤懣又是緊張。
顏青竹接著道:“鋪頭大哥,或許當真有這種巧合,不過必然微乎其微。倒是有另一種更大的可能。張平的整個掌心、指腹、指尖都沾滿了油漆,而手背上也蹭了些許油漆,他應該是碰過漆桶或漆刷之類的物事。他說從店門出來時落了油漆在臂膀上,難道他那時是光著上身或者把袖子挽起老高的嗎?否則這油漆該是滴落在他的衣服上。現在不過五月的天氣,今天下了雨,還甚是陰冷,在不幹活的情況下,誰會把袖子挽起那麼高?很可能便是他作案的時候深怕弄髒了衣服,把袖子挽了起來,甚至是脫去了衣服,手臂上的油漆應該亦是他作案時濺落上去的!”
貧民中一年捨不得做身新衣的大有人在,因而對稍體面的衣服都比較愛惜。眾人見張平那身衣服確實未沾染半分黑漬,覺得顏青竹的推斷甚有道理。
柳小姐這會兒看向顏青竹,覺得他簡直比奮戰沙場的戰士還要神勇,比口若懸河的訟師還要智慧。
而劉靖升,雖同是讀書人,此人卻不若宋明禮那般迂腐呆板,他能出口幫顏青竹,柳小姐倒覺得他越看越順眼了些。
顏青竹起初未聯想到張平跟自己的傘被毀有關,便是因為並未看到他身上有油漆的痕跡,手掌心的又不易被看見。之後得知阿媛的發現,但覺張平毀傘的一幕就在眼前,心中憤懣,必要讓對方付出代價。
他看向阿媛,心道:“阿媛必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才想到去向崽兒套話,她實在比我細緻得多。”
久未開口的鋪頭看向張平,目光銳利,道:“張平,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
張平牙齒咯咯打顫,一時說不出話來。
柳小姐一笑,吩咐小琴道:“去鎮北柳家傘行,將見過張平的夥計都叫來作證,最好把漆工也叫來,我不信一個看到動靜的人都沒有!”
小琴依言而行,剛跨出門檻,卻聽張平慌張地道:“就算我真往他傘上滴了油漆,那也至多毀了幾把傘,他可毀了我將近二十把傘呢,絕不能相抵!”張平自知今日惹不起柳劉二人,可鋪頭總不能明目張膽偏袒顏青竹吧,他誓要撈回些損失。
劉靖升呵呵一笑,“你這可算是招了吧,我看小琴姑娘倒不用跑一趟了。”
小琴看向自家小姐,見柳小姐點頭示意她回來,便站回剛才的位置。
鋪頭看向張平,神情越發嚴肅,“將事情經過完整講來!”
張平自剛才跪下,便覺得腿腳發軟,聽崽兒將他的惡行說出,更覺全身脫力一般,如今叫他招供,他更沒膽子站起來說話了。
原來張平今日去鎮北柳家傘行送傘,掌櫃的卻嫌他的貨不夠好,沒有收貨。他鬱悶著從店裡出來,正好看到也來送傘的顏青竹,此時門口站著幾個漆工擋住,顏青竹並未看到張平。
張平見顏青竹將沉沉一筐傘小心翼翼放好,還將外衣取下搭在上面,心知他這批傘若被收了恐怕要賣不少錢。
待顏青竹進去與掌櫃說話,張平耐不住好奇之心,上去翻開了搭在筐上的衣服。
當初付老闆說他的傘不如顏青竹的,現在柳家傘行的掌櫃又看不上他的傘,這叫張平心裡難受得緊。
可待他翻開衣服,瞧清楚了裡面的傘,竟如同被金子晃了眼一般,一時怔住。
一筐傘整整齊齊地碼好,隱見得摺疊的傘面上水墨暈染,濃淡有致,竟是作了畫的傘。
這年頭,普通人家多用素面油紙傘,稍有顏色的,紅色,黃色最為常見。一把有圖樣的傘比普通傘要貴上許多,一般小作坊都做不出這樣的傘,願意買這種傘的亦不會是貧民。
張平見了這些傘,已知自己技不如人,心中不禁嫉恨。
此時那些漆工正搭了梯子忙碌,一桶黑漆放在門口臺階上。張平趁漆工不注意,挽起袖子,提起桶邊的刷子,蘸了黑漆便往傘上甩去。
做完這一切,心中舒暢不少,卻擔心被顏青竹出來識破,拉了崽兒火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