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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安門,不到一年,我爸就出事了。”他像說一樁無關緊要的事,如此平靜,“他每天騎腳踏車上班,以前十分鐘就能到,但從回龍觀進城,就得一兩個鐘頭。有天早上,記得是清明節,他被一輛土方車帶倒,整個人捲到車輪底下,被碾成了肉燥子,你肯定吃過吧?”
車輪底下華麗麗的肉燥子,又聯想到爆肚黃喉之類,我有種嘔吐的感覺,搖下車窗,讓風吹亂我的長髮。
“爸爸死後,媽媽得了抑鬱症,再沒心思做醫生了,提前病退回家。沒過兩年,她查出了乳癌。晚期。我十八歲那年,她死了。”計程車已開上東二環,“還想聽下去嗎?”
“想。”
“我媽剛下葬沒幾天,我從商業職校畢業,國營單位包分配,進了西單百貨做營業員。不久,商場效益不好,三分之一員工下崗。我在家閒了一年多,花光所有積蓄,才重新出來找活幹。呵呵,我幹過各種工作,運貨員、維修工、值班員、推銷員。可是,每一樣都不長久,最後湊了些錢,開起了計程車,那是五年前的事。”
“說說你遇到過的有意思的事?或者——令人難忘的事?”
我怎麼說得像個小學作文老師?抑或電視節目上的夢想觀察員之類的裝逼犯?
也許,我是在羨慕他。所謂作家,時常被迫地需要去尋找生活,而計程車司機們,每天就在生活之中。
“不值一提。”
其實,他是欲言又止,區區四字,千言萬語。
“平常你也喜歡像這樣跟乘客聊天嗎?”
“不,我從不跟乘客聊天,差不多一句話都不說,除非有人主動提問。”
對不起,別再說什麼緣分,後背心要起雞皮疙瘩了。
“馮唐”似乎聽到了我的心裡話,說:“今夜,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怎麼了?”
“與你無關。”
他讓我吃了顆軟釘子,好吧,這確實不是計程車司機的服務範圍。職業習慣,我隨口提了另一個問題:“那你現在愛讀什麼書?”
“《凡人修仙傳》《鬥破蒼穹》《慶餘年》……你不是推銷員吧?”
“哦。”
“你是哪的人?”
“猜?”
我沒有逗計程車司機玩的惡習慣。但,這哥們太令我著迷了。
“南方?但又不是很南,也許,靠東一些。”
“上海。”
“好地方啊。”
“印象如何?”
“呵呵,我還從沒去過呢。小時候,去過幾次天津,跟爸爸出去開會,爬過一回泰山,還有,對了,北戴河,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幾年沒出去玩過?”
“除了拉活去天津河北,每次只能隔著車窗,遠遠看著光禿禿的野地,還有高速上成排的卡車,交通事故中燒焦了的車殼子,還有屍體。”
“你最喜歡去哪兒?”
“五年前,我剛開上計程車那會兒,有一次路過百花深處衚衕,想起當年被玻璃砸傷,變成植物人的女同學就住那兒,便進去看了看。”
“還在嗎?”
“百花深處衚衕十九號丙,早成了大雜院,搭滿違章建築,住的大半是北漂。她家還在西廂房。十幾年前,拿到我家的賠償款後,她的父母離婚搬走了,聽說是分別再婚,卻把女兒留在這裡。”
“那麼多年,你都沒去看過她嗎?”
“我——害怕。”
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我明白他的恐懼,真的。
“為什麼,突然又不怕了?”
“那天是我的三十歲生日。”
“我懂了。”
“小時候,每個生日,爸爸媽媽都會給我買奶油蛋糕,那是我最喜歡吃的東西了。而自從他們死後,我已經十多年沒過過生日了。我只是,想要給自己找一個生日禮物,哪怕只回頭看一眼。”
“說……說……說……下……去……”
我有些結巴了,我想。
“老宅,只剩下她的叔叔,我不敢自報家門,謊稱是初中同學,代表同學會過來探望。”
“他讓你看了?”
“嗯,這傢伙把侄女當做累贅,恨不得早死早超生,多出間空房還能租出去。她始終昏迷在床,腦子裡殘留幾塊當年的碎玻璃。”
“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當時,我連續開了十來個小時計程車,許多天沒刮臉,長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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