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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句子,自從迷戀上游艇夜宴的三道菜,他便再沒對任何女人動過心。
女子原本眺望江面,恰好發現他的注視,轉下頭,目光幽深地看著他。
她的右手抓著欄杆,五根手指簡直性感。同時,她的左手露出袖管,卻只有一個光禿禿的手腕。
忽然,杜俊覺得見過她?是在……也許……電視上吧……很多年前,有過某位鋼琴少女,與朗朗一樣被許多媒體報道過,後來不知為何失蹤了。
等他登上游艇,有人告訴他——這位女子,三年前賣出自己的一隻手,成為第一隻“美人掌”。後來,每逢週日清晨,她便準時出現,安靜無聲,佇立許久,獨自離去。
遊艇緩慢開到黃浦江心,被一片白霧籠罩,再也看不到岸上的她。
杜俊轉入底艙,有間小小的手術室,兩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男人,全身只露出一對眼睛。
他被打了麻藥,躺下張開嘴巴,一支鑷子抓住舌尖。麻醉使他沒有任何感覺,彷彿已不再是自己的舌頭。不到兩秒,手術刀已切斷舌根,將他的舌頭放到托盤上。
經過簡單稱重,這條舌尖只剩下二十克,並且隨著流血而變輕。
有人為它做了消毒和清洗,塞入特製的容器,裝在冰箱裡儲存。
經過十二小時的冰鮮之後,當晚,這條舌頭將會搬上夜宴的餐桌。
麻醉的效果還沒過去,他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終於扔掉了嘴巴里的累贅。
他收到一百萬元酬金,用其中的五十萬,給自己預定了一塊墓地。
剩下的五十萬嘛,他給了我——今晚,只剩下一張未售出的請柬,他當場買下來,委託服務生送給我。
“話癆”為什麼要這麼做?用曾經最寶貴的舌頭,換來的只是自己的墳墓。他希望我吃掉他的舌頭?
他是這樣用筆解釋的——
“阿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無論你怎樣討厭我。十年前,在崇明島上吃野河豚那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聲抱歉。我只是想把你培養成一個吃貨。好幾次,我在報紙上看到你簽名售書的訊息,悄悄混在你的讀者人群中。有時候,我會帶著你的書,排隊來到你面前,可你只顧著匆忙簽名,竟不抬頭看我一眼。我在想,究竟是什麼場合,什麼時候,我才能真正讓你明白——我依然想跟你做好朋友。我已時日無多,等到埋入墳墓,便再無機會。不如,讓你品嚐我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雖然,我的舌尖已不再靈活,但味蕾深處的記憶還在。也就是說,吃了這舌尖,等於一次性品嚐了世間所有美味,可謂死而無憾。”
我沒能吃了他的舌尖的一部分,不知是我的不幸還是幸運?
悽慘的車內燈下,“話癆”張開嘴,看不到舌頭,只有小半截舌根殘留。
杜俊遺憾地搖頭,兩行熱淚,從雙頰墜落,小本子已被他寫滿了——
“我只是渴望,讓我的舌尖與你的舌尖,以這樣一種方式重逢。讓我的身體的一部分,永遠停留在你的身體裡。在黃浦江上,在遊艇夜宴,在舌尖上的一夜。”
於是,在最漫長的那一夜,我擁抱了他。
他的身體很冷。
大師兄杜俊抓緊我的手,十秒鐘後放開,開啟車門,自生自滅在黑暗中了。
5
我慢慢開始相信這句話——人生的喜怒哀樂盡在舌尖。
三天後,我收到了杜俊的訃告。
雖然,很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畢竟在十年前,這傢伙裝死騙過我一次,但我還是去了一次殯儀館。
這回,他是真的翹了。
追悼會現場的遺像,他在黑框中微笑——許多年前,每次當他在高談闊論,同時拉著一張烈士般嚴肅的臉,我就會想到此刻情景。我沒有猜到開頭,但猜到了結尾,我想。
參加葬禮者寥寥無幾,花圈總共只有一個。大師兄沒什麼親人,早跟當年朋友斷絕了往來。來送他最後一程的人,究竟跟他是怎樣的關係呢?
但我認出了幾張面孔——
那個……那個……不是上禮拜才見過嗎?遊艇夜宴的服務生?是,就是他端著托盤,給我送上了請柬。
對,旁邊還站著另一個,就是把“舌尖”切成七份,最後把我趕出去的服務生。
等一等,我看到了遊艇的船長。那晚,我還煞是羨慕他掌舵的範兒。
我這才明白了,前來送別杜俊的,竟然全是夜宴遊艇上的工作人員。更教人驚詫的是——他們都管遺像裡的人叫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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