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第3/4 頁)
其實,這件事是真的。
那塊致命的玻璃,幾乎砸中操場上的一個女生,就是喀什來的古蘭丹姆。玻璃在她腳下砸得粉碎,碎渣佈滿褲腳管,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多半就被砸死,至少也是重傷,乃至植物人。
從那天起,我對李曉夢總覺得有什麼虧欠。
不久,放學路上,我跟在她背後,想要給她買根鹽水棒冰或冰磚,作為玻璃事件的賠禮道歉。她突然回頭,瞪圓大眼睛盯著我,卻點點頭,答應了。
吃完我請客的棒冰,她才有了表情,說,你的笛子吹得太爛了。
這是她主動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古蘭——不,李曉夢,你也會吹嗎?
嗯。
我想聽聽。
晚上來燎原電影院的街心花園吧。
八點,我從家裡溜出來,帶著笛子。剛到電影院門口,遠遠聽到笛聲。我跟老師學過,知道那是傳統曲目。大簇鮮豔綻開的夾竹桃下,“古蘭丹姆”李曉夢坐在石墩子上,持著一根大號竹笛,正鼓著腮幫子吹呢。我的耳膜,跟著心裡也發潮。這聲音起碼能傳出兩站路。
月光下,她的臉白皙而透明,笛子反手持在背後,如同握著把寶劍,讓我想起《書劍恩仇錄》的霍青桐,我看的第一部金庸書。
這回輪到我了,硬著頭皮掏出笛子,眼睛一閉吹起《梅花三弄》——對不起,不是傳統曲目的《梅花三弄》,而是瓊瑤阿姨的電視劇主題曲。
那年頭,許多男生女生都有本小簿子,抄寫各種電視劇歌曲。有家《每週廣播電視報》,刊載當時熱播的電視歌曲的簡譜,我把這一小塊豆腐乾剪下來,天天對著譜子練習。我的水平也僅限於此。
聽我吹完,她笑了。
咳!我害羞,也暗暗高興,第一次看到“古蘭丹姆”的笑容。
此後,隔三差五,我們就會來到燎原電影院門口的街心花園,通常在黃昏時分,偶爾也在月夜之下。我吹一首流行歌曲,她吹一首傳統曲目。
她的水平比我好一百倍。《姑蘇行》《鷓鴣飛》《牧笛》,個個都醉了,最厲害的是一曲《帕米爾的春天》,讓人聽得簡直靈魂出竅。
我問她,這笛子是誰教你的?
李曉夢看著天上新月,淡淡道,我爸爸,他在人民文化宮當音樂老師,我從小在文化宮長大。
喀什人民文化宮?
是啊,很漂亮的房子呢,在喀什人民公園裡頭。
就像上海的人民公園?
差不多吧,裡頭有許多大樹,以前還能看到墳墓,比你們上海的還要大。
你們上海?
李曉夢不再說下去了,重新舉起笛子,吹了一首《鷓鴣飛》。
這是她最常吹的曲子,每次都會吹一遍,似乎無數飛鳥,驚起黑幽幽的林中,有毒的夾竹桃花蕊,紛紛搖落……以前看笛子譜,說這曲子的意境,來自李白的“越王勾踐破吳歸,義士還家盡錦衣。宮女如花滿春殿,至今唯有鷓鴣飛”。
而我聽“古蘭丹姆”的《鷓鴣飛》,卻想起“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裡,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
隨著她的笛聲,想象鷓鴣飛出玉門關,直抵疏勒河,李白出自西域,想必也曾照過喀什的月光。
然而,我無數次問她關於新疆與喀什的一切,她的回答卻不超出喀什人民公園的範圍。
關於她的父母,除了音樂老師,也很少被她提及,更從沒聽她提起過媽媽,只知道也是個援疆的上海知青。
五月四日青年節,操場上搭起臨時舞臺,先是一群女生表演四重唱,接著輪到李曉夢。
她第一次穿了紅色連衣裙,老師給她化了淡妝,畫面太美簡直不敢看。我和許多男生坐在臺下,都流下漫長的口水。
“古蘭丹姆”李曉夢走上舞臺,剛剛舉起笛子,就發生了意外。
她的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了底朝天,裙底風光都洩露了,這下全校師生鬨堂大笑。現在想想,真該挨個拉出去槍斃。
除了我。
我很難過,看到她趴在地上起不來,我衝上了舞臺。沒想到腳底打滑,踩到什麼油膩上,果然也摔了個狗啃屎。我和李曉夢倒在舞臺上,膝蓋和肩膀都摔破了。看到她眼眶裡的淚水,還有臺下幾個笑抽了的女生,我明白了——就是剛才的四重唱,她們下臺時悄悄灑了些油在臺上,為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