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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裡放煙火時,她在王大石的遺體邊守歲,試著唸了一遍口令,“石壕村裡夫妻別,淚比長生殿上多。〃
死人依舊是死人。
從王小石真人嘴裡說出來才有效,老趕屍匠們都知道。
她靜靜嘆息一聲,趴在大石頭的胸口,睡著了。
大年初二,張小翠回了孃家。年初三,她被媽媽拖去相親。媽媽的眼光不錯,那個公務員很適合做老公。過完年,還沒到清明,便擺酒結婚了。這年底,張小翠生了個大胖兒子,居然長得有幾分像王大石。至於王小石,他本以為會被判刑,卻意外得到一個機會。他成了國家公務員,進入一家秘密的科研機構,然後幹了一輩子。
作為全世界可知的最後一個趕屍匠,他一度被認為是江湖騙子。但在全球最權威的科研機構裡,他的技藝得到了完美的科學解釋。王小石先是被送去中科大深造,不到五年,便讀到博士後。最終,他榮膺了二○四六年的諾貝爾生物學獎,也為祖國在軍事、醫學、遺傳學等領域取得重大突破,順利實現偉大民族復興的中國夢貢獻了力量。
但他終究無力改變未來。
四十年後,王小石退休了。
街上人流稀稀拉拉,當年熱鬧的商場、電影院、體育館,全都墳墓般寂靜。過去的十多年間,整個地球再沒誕生過一個孩子。而城市裡大多數建築,都被改造成一家家殭屍養老院,所有被複活的死者,將在這裡度過漫長的餘生,直到世界末日。
又是個中國農曆的除夕之夜。
火車站沒有人,更不用檢票,刷臉就能上車。城市之間,連線著的是真空管道,王小石置身於極速懸浮列車中,兩千公里,只需半個鐘頭。早就沒什麼春運了,總共只有一節列車,他是唯一的乘客。沒有孩子的年代,也就沒有了父母,更不會有過年回家這件事兒。
王小石本來就沒有家。
他看著車窗外的世界,想起五十多年前的冬夜,老趕屍匠最後的警告。霧霾早被消滅了,星空清澈得像是回到史前。真空管道外面,除了城市的廢墟,就是漫無邊際的森林和田野。
唯一不變的是雪。
大年夜,他開啟涼了的飯盒,獨自享用也許是這輩子最後一頓餃子。
而在這列火車之後,跟著一群老頭老太,沿著漫長的鐵軌,排開綿延不絕的佇列,彷彿天上的銀河。每個人都半舉雙臂,以三幹公里的時速,雙腿飛躍著前進。
在回家的路上。
去什麼地方呢?這麼晚了,
美麗的火車,孤獨的火車?
悽苦是你汽笛的聲音,
令人記起了很多事情。
為什麼我不該揮手舞手巾呢?
乘客多少都跟我有親。
去吧,但願你一路平安,
橋都堅固,隧道都光明。
(塔朗吉《火車》,譯者:余光中)
第28夜 哭墳人的一夜
十二月底的日子裡,西方人開始歡度他們的聖誕節,東方人的節日則是冬至。當然,嚴格地說冬至算不得節日,即便是,也不是人間的,而是另一個世界,也就是中國人所謂鬼魂的節日。科學的角度,在北半球,冬至是夜晚最長,白晝最短的一天。如果把一年比作一天,冬至就等於子夜。所以,冬至前夜是名副其實的漫漫長夜,天黑得特別早,也特別冷,太陽總是若有若無地掙扎著要提前下班,彷彿患了黑暗恐懼症一般急急地躲到地平線以下去。才六點,我站在窗前,望著遠方的烏黑天空,心中忽然有了種奇怪的感覺。
以上這段文字,是我這輩子第一本書《病毒》的開頭。
此刻,不用看窗外,天早已全黑了。電腦螢幕還亮著,是我的淘寶店“魔女區”。首頁下方的友情連結裡,有家店鋪“哭墳人”,今天這日子,他們家的生意應該火到爆了吧。
一年前,客服妹子問我,有家“哭墳人”想跟我們互換連結。不曉得他家是賣什麼的,單單這名字就讓人醉了,可以直接拿來當小說標題。
這家店的裝修詭異,全黑的哥特風,點綴著佛教符號,還有最炫民族風的萬朵菊花與青松,這樣混搭的風格,竟然毫無違和感。“哭墳人”店名下面,有串簽名“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劉德華留著小鬍子披麻戴孝的頭像,顯然是美圖秀秀做出來的效果。再看上架的寶貝,只有四樣——
青銅套餐:488元(提供哭墳服務,附送哭墳照片及音訊);
白銀套餐:988元(提供哭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