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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嗎?我說棒極了,反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出一串我完全聽不懂的詞。
“好吧,印度人的名字。”
但他搖頭說,這些都不是人的名字。
“不是人?”我想起各種空難題材恐怖片的畫面。
老爹話鋒一轉,“都是神的名字。”
“神?”
“嗯,你相信嗎?我就是神。”
他微笑,長長的嘴角幾乎彎到耳根子,眉心那點硃砂更為細長,宛如二郎神楊戩的第三隻眼。
神——
我默默在心裡補充了兩個字:經病。
誰都能看出我的不屑。老爹並無不快,繼續給我印度式的微笑,用極慢速的印式英語,在後半夜的國際航班,接近天庭的雲端上,講述神的故事。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印度人也是如此想象,上古,在他們的大洪水時代,有個宇宙金卵,孵化出第一位神,名號“梵天”。在茫茫宇宙間漫步,因孤獨而創造了一位女神莎維德麗。她很害羞,不願接受大神每時每刻的關注,但無論躲到東南西北哪一邊,大神都會生出一個頭來看她。此時又有了一位喚作溼婆的大神,雖然出道晚於梵天,卻有後來居上之勢。為救莎維德麗出苦海,溼婆砍掉了梵天的第五個頭。從此,梵天只有四個腦袋、四條胳膊,就是泰國常見的四面佛。他以四頭四臂示人(我想哪吒是他的盜版),坐騎是孔雀或天鵝,偶爾乘坐七隻孔雀或天鵝所拉的戰車出巡宇宙……
後來,梵天與另一位叫作毗溼奴的大神,偶遇溼婆大神的林伽,上頂黃天,下接厚上,如同竣工的通天塔。梵天與毗溼奴分頭前往尋找林伽的終端。毗溼奴變成野豬向下挖洞,梵天變成天鵝翱翔蒼穹。
但這林伽太偉大了,根本找不到頭。毗溼奴只好讓溼婆收下自己的膝蓋,承認溼婆才是宇宙真實的梵,是宇宙真正的老大。梵天卻不以為然,他的資格最老,豈能示弱?他化身為天鵝一直往一上飛,謊稱發現林伽的起點。溼婆是全知全能的神啊,大發雷霆,詛咒梵天不被三界眾生所拜。
為解釋自己的身世,坐在我身邊的“神”,在紙上精確地畫出林伽、野豬和天鵝。
看到圖畫才明白一一林伽就是男人的性器官,溼婆大神威武!
“如果你是神,那我是什麼?幻覺嗎?”為了表述“幻覺”這個詞,我翻出口袋本《英漢字典》。
他從容作答:“神,可以化作不同的形象來到人間,未必是神像呈現的模樣。有時是個女子,有時是個頑童,有時卻是個動物,比如天上的老鷹。”
起飛時看到的那隻鷹,難道也是梵天的化身之一?也許還有無數個分身正在飛往中國,分佈在這架飛機上的各個角落。
“凡間的人們多是瞎子和聾子,根本無法看到真正的神。他們以為到廟裡跪拜焚香就行了?大錯特錯了,神怎麼會是毫無生命的石頭和木頭呢?神是宇宙間無所不在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靈性,往往就在你們身後,甚至在你自己身上,你們卻一無所知!可憐的凡人!”他說了三遍,碰到我不懂的詞,還幫我確認《英漢字典》上的拼寫。
“神”說到口乾舌燥,問空姐要了杯水。飛機在濃密雲層上東行,左邊恰能遙望喜馬拉雅山的雪峰,在數千公里之遠,彷彿不斷露出海面的白色群島,微暗而連綿不斷。印度時間,凌晨四點三十分,一輪巨大的月亮,懸掛在珠穆朗瑪或別的什麼八千米高峰之上,將整個夜空渲染得如同迷夢,美不勝收。太不真實了,我很想把自己掐醒。
老頭卻睡著了。梵天大神的最後一顆腦袋,正倚在舷窗邊,發出均勻的鼾聲。神就是神啊,打呼嚕都這麼有節奏這麼性感。不過,我以為一位大神,他的睡眠應是盤腿飄浮在機艙中間,或端坐在機翼之上,衣袂飄飄地穿越雲層與月光。
我也困得不行,但又怕這場夢會很快破滅,醒來一切都不存在,仍然在經濟艙被左右兩位不同膚色的大媽護法著。我強忍疲憊,開啟揹包,取出一本介紹印度文化的小書,從中國帶來閱讀解悶的,翻到其中一頁——
梵天本是宇宙精神“梵”的人格化體現,當他演化為具有肉體,便不可避免地開始墮落。他在天官享受榮華富貴,貪戀美色,霸佔屬下的智慧女神;他庇護了無數魔鬼在世間作惡。公元六世蘭紀後,原本梵天享有的萬有之神的地位,逐漸被溼婆或毗溼奴取而代之。至今,全印度只剩兩座供奉他的廟宇。
當我醒來,還在頭等艙,剛才撐不住睡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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