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部分(第1/4 頁)
七哥是誰?
6
自打與卡門重逢,高凡度過了這輩子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在長壽公園。
每個週末,卡門會來到他的房間,做免費模特兒,順便度過一夜。等到高凡醒來,小屋裡只剩他孤獨一人,唯枕邊殘留有氣味,還有一兩根12B鉛筆般濃重烏黑足夠絞死人的髮絲。
他前些年在四處漂泊,總是用暗黑陰沉,接近於版畫的色調去描繪民工、煤礦與火車站,線條也是粗獷和冰冷的,也可能跟他買不起顏料有關。現在,是卡門讓他的顏色變得明豔,總是用大塊的金色與橙色,表現陽光照射到她的頭髮與面板上的反光。只有她的雙眼仍然是烏黑的,但也閃爍著幽靈般的光。
不但是卡門,高凡筆下的長壽公園,也與眾不同起來。無數高樓和燈火環抱中,整個公園照理是生機勃勃,但他沒有畫出一個人——只有空曠的廣場、孤獨的小徑、荒無人煙的街道,儘管書報亭和地攤都還在,街頭的廣告依然耀眼,全城卻空無一人。但是,畫面裡依舊充滿各種色彩,所有的樹木、雕塑、建築和流水,乃至天空,全都生機勃勃,耀眼奪目,似乎代替了所有人類的活動。並且,這一切都是在不斷旋轉之中,如同波浪與漩渦,如同卡門黑洞般深不可測的瞳孔,如同吉卜賽女人捲曲的黑髮……
“你是個天才!”卡門這樣評價高凡,除了白老師,沒人這麼說過他。
她說認識一些畫廊老闆,在莫干山路M50創意園,以前找她占星算命認識的。她可以把高凡的幾幅畫送過去,試試運氣看能不能賣掉。高凡想都沒想,挑選出了十幅畫送過去,都是最近在長壽公園和對面的小屋裡畫的。
一個月後,其中有幅畫賣掉了,七萬塊錢,據說買家是個很有品位的海歸藝術品收藏家。
這是高凡賣掉的第一幅超過五百塊的畫。
當卡門將現金送到高凡手裡,七沓用銀行封條包起來的錢,他看著卡門烏黑的眼睛說:“有了這筆錢,我們出去旅遊一次吧?”
“去哪裡呢?”
“西藏?青海?雲南?”高凡想想自己還沒去流浪過的地方。
“不要嘛,我要去巴厘島,或者日本?要麼紐西蘭?對了,馬爾地夫!用不了七萬塊,我們兩個人加在一起,五分之一就夠了。”
“好啊,不過,我想先去北方看看麥田。”
“嗯……”卡門噘起了嘴,但笑笑說,“如果不超過一星期的話,我可以陪你去!”
“有了你,我比文森特幸福多了。”
沒錯,文森特·凡·高活著的時候,生活上是個徹底的失敗者,一輩子只賣出過一幅畫。他沒有老婆,更無子女,只能跟從街上撿來的妓女同居。而這個比他大了許多歲的老妓女,肚子里正懷著別人的孩子,他還喜當爹地照顧他們母子,直到妓女指責凡·高吃軟飯,與她在一起只是為了免費畫她那年老色衰贅肉橫生的裸體——有幅叫《哀傷》的黑白畫作描繪了她的身體,傳世至今。至於凡·高為了高更割掉的那個耳朵,最後也是被他送給了一個法國妓女。
“文森特是誰?”卡門躺在高凡的懷裡問,燕語呢哺,像團融化中的黑巧克力,纏繞著他的脖子與心口。
“是我過去的英文名字。”
“嗯,我懂了,現在你比過去幸福,是這意思嗎?”
高凡撫摸她,撩起兩蓬茂密的頭髮,“你真像一隻烏鴉。”
“為什麼?”
就連卡門問話的目光,都變得如同等待屍體體腐爛後大快朵頤的黑鳥。
他想起凡·高畫過一幅《麥田群鴉》,不用畫筆,而是刮片直接上色,顏料堆積得如同雕塑。片陰雲底下的麥田,三條小徑穿過原野,但沒有一條有盡頭,像博爾赫斯的《小徑分岔的花園》。麥浪在暴風雨前翻滾,粗壯的藍色線條,遮擋著模糊的金色太陽或月亮。山雨欲來,不計其數的烏鴉,從遙遠天際降落麥田,死神插著翅膀跳舞——
不久就出事了。
一如高凡擔心和懷疑的那樣,卡門在清晨離開他的小屋,樓下有個小夥子等著她。兩人坐火車去杭州玩了一天,然後在情人旅館裡啪啪啪了一宿。
第二天,卡門回到上海,照常在亞新廣場的算命館為女中學生指點人生。晚上她去了酒吧,只用五分鐘,喝杯雞尾酒,就搭上了一個長髮帥哥,上半夜聊天和算命,下半夜就去酒店開了房。
第三天,她在大自鳴鐘廣場的天橋下,坐進一輛黑色賓士,車牌號碼有四個“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