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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這麼理解。”
“但我不會再嘗試了,這只是一種幻覺,你改變不了什麼。”
我驅車離開,後視鏡裡留下左葉的人影。他站在陰慘慘的烏雲底下,連同實驗室的建築也顯得格外淒涼,接著下了一場瓢潑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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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葉住在公司附近——一棟海景別墅,碩大的露臺可眺望海天。典型的單身漢與技術宅,屋裡堆滿各種雜物、吃剩下的泡麵碗。創業成功以後,常有人給他介紹各種異性,微信上有入主動投懷送抱。偶爾,他會帶女人來這裡過夜,但從沒超過第二夜。
雨夜,開啟冰箱喝了幾罐啤酒,不知不覺在衛生間睡了一宿。當腦袋枕在馬桶圈上,他夢到了小枝、十八歲,海島……
清晨醒來,渾身溼透,彷彿從海里游泳上來,並有股窒息的感覺。馬桶裡全是自己的嘔吐物,整個鼻孔被酸臭填滿。他開啟所有窗戶,裸著上半身,眺望那片海。
雨繼續下。
半小時後,左葉回到實驗室。休息日,難得沒有一個人加班。他獨自戴上“宛如昨日”,自動程式控制。
眼前出現黑色隧道,過去三十多年的人生,攝影展似的依次貼在牆上。這是他親手設計的,根據人類瀕死體驗的描述。死亡前夕會出現類似隧道的場景,人一輩子的記憶重新回放——從這個角度而言,人生下來就是漸漸遺忘的過程,直到死亡的那天才能恢復記憶。
其實,“宛如昨日”就是讓你經歷一次瀕死體驗,這是絕對不能告訴體驗者的秘密。
左葉選擇了十八歲,中學時代最後一個暑期,海島旅行的一夜。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宛如昨日”。以往他都是在無數個電腦螢幕後面,同時透過單面透明的玻璃,觀察每個體驗者的表情和狀態。他無數次想象過進入其中,想象那種真實到讓人毛骨悚然的記憶。而他的每一次記憶,最後都會停留在十八歲那年的海島。
他來了。黑色夏夜,腳下踩著堅硬的石子,鼻子裡充滿海風的鹹味。他撫摸自己的臉,痘疤已恢復為青春茂盛的粉刺,月光下迸發的幾粒新的小傢伙,已被擠爆出幾毫升膿水和鮮血。但願這座島上沒有鏡子。他的左耳裡插著耳機,連著沙灘褲口袋裡的Walkman.正在放那年流行的恰克與飛鳥的Say Yes。有人生起篝火,他的右耳聽到《大海》和《倩女幽魂》。這都是記憶。他不想靠近那些同學,因為在二十一世紀,他們大多一事無成。
“遊坦之,打牌嗎?”
有個男生在背後放肆地叫喊,他搖頭,等那個王八蛋走遠,輕聲說了個“滾”。
他想離那些人更遠些,最好不要被任何人看到。轉過幾塊巨大的岩石,獨自沿著海岸線遊蕩,轉眼把全世界甩到身後。來到那座黑色懸崖下,頭頂就是古廟,傳說是宋代留下的,有個被強盜擄獲的名妓捨身跳下,屍骨無存,或許就在海底的礁石裡?
右耳淨是洶湧的海浪聲,左耳充盈恰克與飛鳥的歌聲,兩個男人聲情並茂地唱著他聽不懂的言語。
他想,她大概不會來了,正要離開,有人從背後拍他肩膀。在這荒涼黑暗的孤島上,差點以為是八百年前的女鬼來了,回頭卻見到小枝的臉。雖在陰影底下,但他千真萬確認得她,哪怕只是透過嗅覺。
她穿著短裙,背個小包,靠近他耳邊說:“遊坦之,你沒想到我會來吧?”
“阿紫……”
緊張到完全說不出話,都忘了把耳機摘掉。自打初二,他得了“遊坦之”這個綽號,就找了《天龍八部》來看,發現遊坦之一輩子摯愛阿紫——阿朱的妹妹,也是大理王室段正淳的私生女。
從此以後,在他的眼睛裡頭,小枝就成了阿紫。
雖然,小枝總把別的男生寫的小紙條、送的小禮物展示給同學們看,順便對他們大肆羞辱一番,她卻從沒暴露過“遊坦之”的秘密。
她說過一句話:“你很特別,遊坦之,未來你會成為了不起的人物。”
而他始終記在心裡頭,十八歲以後的很多年間,將之作為人生的目標,從未更改。
海島之夜,古廟與懸崖底下,遠離所有人的角落深處,暗夜的海浪淹沒兩個人的腳踝。
他問她:“你有多少個男朋友?”
小枝伸出手指算了算,七個。
但阿紫只喜歡蕭峰一個。
不,最後她心底裡是喜歡遊坦之的。只是她太驕傲,就像對遊坦之的所作所為。她驕傲到不敢承認,蕭峰永遠屬於阿朱——而阿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