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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不整,甚至穿著隨便不合禮制,都會是很嚴重和不可原諒的行為。
但是嗑藥的人顧不了這許多。因為藥性發作以後,會有一系列的藥物反應(比如全身發熱然後發冷),弄不好還會死人。解毒的辦法,是吃冷食,喝熱酒,洗冷水澡,還要快走,名曰“行散”。至於衣服,自然是少穿或不穿,要穿也得是寬大的舊衣服,哪怕裡面長蝨子。
於是從何晏開始,風尚為之一變,名士的形象也慢慢變成了這個樣子:寬衣博帶,披頭散髮,腳拖木屐,手持麈尾,捫蝨而談。就連那些不嗑藥的也見樣學樣,甚至裝出抓蝨子的動作,以為飄逸和瀟灑。
這實在讓人跌破眼鏡。
服飾與心理和性格是統一的。外表變了,內心世界也會改變。或者反過來說也一樣:模樣變了,是因為思想起了變化。實際上魏晉名士早就想改頭換面,藥物反應只不過是藉口。因為時代賦予他們的歷史使命,就是突破儒家倫理的束縛,實現心靈的自由和思想的解放。
若為自由故,衣冠皆可拋。
的確,魏晉是崇尚自由的。有人送給僧人兼清談家支道林兩隻鶴,支道林非常喜歡。為了留住它們,他剪掉了鶴翅的羽毛。有翅難飛的鶴低頭看著自己的翅膀,神情十分沮喪。支道林感慨地說:既有凌雲之志,豈肯做人玩物?於是細心調養,讓鶴長好翅膀,任其飛翔。
支道林能夠如此,無疑因為他自己也向往自由,這才能將心比心。但他的這份同情心,恐怕很難加之於麻雀之類的其他飛禽,只會用於鶴,或者鷹。畢竟,鶴在中國文化系統中有著特殊的地位(比如焚琴煮鶴被視為典型的暴殄天物),它甚至象徵著一種人生的理想和態度。
什麼理想?什麼態度?
真實、自由而漂亮地活著。
這其實是從莊子以來就有的價值追求,只不過魏晉在真實和自由之外再加漂亮。這是有道理的。因為真是自由的體現,美是自由的象徵。不自由,就難以做到真實。不能夠“從心所欲不逾矩”,就沒有藝術。因此,自由而真實就一定漂亮。鶴,正是這種價值觀的形象大使。
然而自由二字真是談何容易,我們民族在歷史上甚至對自由產生過恐懼感,或者視自由為貶義詞,比如自由散漫或者胡作非為,最好的理解也不過自由自在。這其實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自由(liberty)。
如此重大的課題,當然只能從長計議。這裡要說的是:魏晉對真實、自由和美的追求,都表現出一種病態。
玉璧般的衛玠就是這樣,他是柔弱到連質地輕軟的羅衫都不堪承受的,這豈非根本就是病人?實際上從顧影自憐的何晏,到弱不禁風的衛玠,表現出的都是病態美,只不過衛玠是身體有病,何晏是心理有病。
有病的表現是嗑藥、酗酒和清談,它們的危害性則很難做出排行榜。就個人而言,最害人的自然是嗑藥;就國家而言,最不可取的則是清談。清談當然自有價值,也未必一定誤國,但清談如果上癮,那又與嗑藥何異?政府官員如果只知清談不務正業,又豈非有病?
酒也一樣。飲酒當然不是病,酗酒就是,像阮籍的侄兒阮咸那樣就更是。此人喝酒不用杯子,用甕,諸阮圍坐甕前直接用嘴吸。如果豬聞到酒香趕來,便與豬共飲。這實在很難說是自由還是放任,解放還是墮落。
問題是何以如此?
因為他們並不自由。正如阮籍所言,彌天大網籠罩著世界,沒有誰能展翅飛翔。也許,只有在藥性發作和醉生夢死之時,或者不切實際的高談闊論之中,才多少能感覺到自由吧?這是在不自由時代體驗的病態自由。
顯然,心理有病,歸根結底是社會有病,因為健康的社會是不會以病人為美人的。現在唯一需要知道的,是當時的社會病到了什麼程度,病因又是什麼。
畸形的獨立 西晉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匈奴漢國將領羯人石勒大破晉軍於苦縣(今河南鹿邑),晉軍將士十萬多人無一倖免,王公大臣也悉數被俘,包括他們的元帥。
元帥叫王衍。
王衍字夷甫,琅邪臨沂人,是王戎的堂弟,也是魏晉名士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面板非常之白,以至於他的手跟麈尾的白玉柄很難區別。他也非常漂亮,王敦就說王衍跟眾人坐在一起,就像珠玉在瓦片石塊當中。
何況王衍的風度也極好,王戎所謂“瓊林玉樹,自然是風塵外物”說的就是他,王導則說他高峻秀拔,有如壁立千仞。所以,王衍在士林中威望很高,甚至成為名士的標杆,人們一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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