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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為“有思想”的人看來,嵇紹根本就不該仕於晉,因為出仕則必須盡忠;而嵇紹越是忠於晉,就越是不孝於父。於是連帶把嵇紹推薦給晉武帝的山濤,也備受詬病。
但,這很重要嗎?
未必。因為儒家倫理絕不代表魏晉風度。
那麼,魏晉風度的主旋律是什麼?
人要漂亮地活著。
的確,魏晉是唯美的時代;而在魏晉人看來,人物之美不僅是“長得漂亮”,更是“活得漂亮”。這當然並不容易。做到這一點,不但要有勇氣,可能還得付出代價。
比如夏侯玄。
夏侯玄是魏晉玄學的開山宗師之一,也是曹魏與司馬集團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他其實是被司馬師殺害的,只不過表面上經過了司法程式。負責審訊的,則正是書法家鍾繇的兒子、當時的廷尉(公安部長)鍾毓(讀如育)。
這是一場讓帝國的審判官丟盡臉面的訊問。夏侯玄從走進審訊室那一刻起,就一言不發。嚴刑拷打之後,還是一言不發。鍾毓交不了差,只好親臨現場。
跟隨鍾毓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弟弟,也就是後來害死了嵇康的鐘會。也許,鍾會想緩和氣氛;也許,他認為可以跟夏侯玄套近乎。總之,鍾會自作聰明地上前握著夏侯玄的手說:太初(夏侯玄字)何至於此!
夏侯玄斷然拒絕。他毫不客氣地對鍾會說:鄙人雖是受刑的囚犯,也請鍾君放尊重點!
鍾會狼狽至極。
廷尉鍾毓就更加狼狽,因為司馬師規定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惶惶不安之中,萬般無奈之下,鍾毓只好親自捉刀代筆,按照司馬師要求的口徑替夏侯玄寫了供詞,然後流著眼淚拿給夏侯玄看。夏侯玄卻只草草地看了一眼,便冷冷地說:難道不就該如此嗎?
此後直至走上刑場,夏侯玄都神色不變。
對此,人們儘可做出道德的讚揚和評價:有風骨,有氣節,威武不能屈,等等。但如果換個說法,就叫“活得漂亮”。沒錯,論態度,是有節;論風度,是漂亮。
事實上夏侯玄也是漂亮人物,當時人們對他的點評就是“朗朗如日月之入懷”。他的漂亮甚至讓魏明帝曹叡十分難堪,因為曹叡讓自己的小舅子毛曾跟夏侯玄並坐,竟被時事評論員們稱為“蘆葦靠在了玉樹旁”。
這就又讓人想起了嵇紹。
嵇紹同樣活得漂亮。他在前去捍衛晉惠帝時,有人勸他帶上一匹好馬。嵇紹卻說,此事只有兩種結果:要麼逆賊伏法,要麼忠臣死節,帶好馬乾什麼?
那人只能一聲嘆息。
實際上嵇紹原本漂亮,他甚至給我們留下了“鶴立雞群”這個成語。事情的原委是:有人對竹林七賢之一的王戎說,嵇紹真是漂亮呀!那昂然挺拔的風度,就像野鶴獨立於雞群。王戎卻說:那是因為你沒見過他爹!
那麼,嵇康又漂亮到了什麼程度?
跟夏侯玄以及夏侯玄的“同案犯”李豐一樣。只不過夏侯玄是“玉樹”,李豐和嵇康是“玉山”,或“玉山之將崩”。當時的說法是:李豐萎靡不振,或者嵇康酩酊大醉的時候,就像一座玉山將要轟然倒塌的樣子。
不難想象,那是怎樣的風度和風采!
其實漂亮得像玉樹的還有一個人,他就是庾亮。庾亮去世後,一位參加葬禮的名士十分痛惜地說:就這樣把玉樹埋在了黃土中,讓人怎麼受得了!
什麼樣的人,才能獲得如此評價?
外表清朗俊秀,風姿安詳文雅,內心澄明透徹,處世超凡脫俗,沒有一點汙染。用王戎的話說,就叫“風塵外物”(超脫於世俗之外的人物)。
沒錯,瑤林瓊樹,原本就不該在世間。
按照這個標準,庾亮似乎段位還不夠,謝安的伯父謝鯤(字幼輿)就這麼認為。有一次,還是太子的晉明帝司馬紹問他:眾人都拿庾亮跟您相比,您覺得怎麼樣?
謝鯤說:居廟堂之高,為百官典範,臣不如亮。處江湖之遠,一丘一壑寄情山水,亮不如臣。
這大約是實話。八王之亂時,長沙王司馬乂曾下令鞭打謝鯤,謝鯤坦然脫衣就刑,面不改色。後來被赦免,同樣面無喜容。如此泰然處之,恐怕就因為“丘壑獨存”。所以後來顧愷之畫像,便乾脆把謝鯤畫在了岩石裡。這位中國的達·芬奇說:幼輿先生就該待在深山幽谷之中。
然而謝鯤卻其實是在朝的。他也好,庾亮也罷,恐怕都只不過把那深山幽谷藏在了心中。問題在於,人要活得漂亮,與那山山水水又有什麼關係?當這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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