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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的人可再也用不上高床軟枕了,一塊硬鋪板,首尾拿兩張春凳支著,身懷六甲的長御仰天躺在那裡,身上蓋著白布,肚子像山似的,墳起來老高。
宮人覺察她出事時,第一時間報了掖庭局。為什麼不先試著救治呢,因為一瞧那模樣就知道救不了了。她是仰面朝上跌在那裡的,眼睛半睜著,瞳仁兒都擴散了。掖庭令趕來勘察時,發現她面部有細小的出血點,按照常理推算,應當是死於窒息。
輕輕掀了掀她的衣領,果然發現一根極細的勒痕,不過這種勒痕想致命,徒手是辦不到的。於是領著幾個偵辦的人在殿裡搜查,最後牆上那柄用以裝飾的寶弓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弓掛偏了,顯然有人動過。觀察弓弦,牛筋為質,上擦黃蠟,這麼強的韌性,想勒死個人太稱手了。
兇器找到了,比對一下弓弦和勒痕,正好吻合。但是之前的一通搜查,也查出了那支蝦鬚簪,問遍溫室宮,沒人認領。最後有人指出曾看見錦衣使戴過,更巧的是錦衣使之前造訪過溫室宮,但並沒有見聞長御。所以這支簪子為什麼會出現在案發現場,就十分耐人尋味了。
管他是誰,有嫌犯就必須抓,雖然他也不認為一個管理控戎司的女官會那麼蠢,把這樣的證物留在現場讓人拿住。況且想殺人,根本用不著她親自動手,隨便指使個心腹就辦成了。但這種推理不由他掖庭令來做,他只管照著牌面上的疑點辦差,接下來的生殺大權得聽主子定奪。
可是很奇異,皇帝臉上沒有悲痛,沒有震驚,有的只是無邊的寒意。
掖庭令有些吃不準眼下的形勢了,看看督察院和刑部的人,那些官員也是耷拉著眉眼,不聲不響。作為內廷的官員,又是主子和其他高官皆在場的情況下,掖庭令決定繼續觀望。
觀望了半晌,果然事情又有了新進展,御前的高無憂入殿回稟:“尚藥局派醫女入宮了。”
掖庭令回身看,看見負責皇帝醫事的醫正,領著兩名頭戴方巾的醫女立在南北夾道上候旨。關於醫女他是知道的,當初掖庭領命從官戶中挑選工巧者,送進太醫署學醫,處所安置在別院,不和太醫署學生混在一起。等學成之後分派各個公主府,以伺候公主們的疾病和飲食,所以她們和宮廷內后妃是沒有任何往來的。
這時候招醫女進來做什麼?掖庭令有點懵,再看太子,他向皇帝俯身拱手:“究竟是真是假,派人一驗就知道了。”
皇帝看太子的目光,透出一種悲涼的味道。掖庭令進宮近二十年,從沒見過皇帝流露出這樣的氣象。是因為太累太絕望嗎?後宮接連出事,終究血肉之軀,桑榆向晚的年紀不得安寧,這皇帝當得也甚悽苦。
溫室宮裡隱隱傳來嬰孩的哭聲,聞長御出事時皇后已經誕下皇子了。皇帝隔著宮牆向南眺望,喃喃道:“青主,皇父再相信你一次,只願你不要令皇父失望。”
太子愈發底下身子,火光映照下的側臉白得出奇。
畢竟皇后寢宮,能進去的人不多,皇帝和太子率先邁入,後面跟著督察院院使和刑部尚書。掖庭令左右看看,再想想自己的職位,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了進去。
前殿已經是最後的底線,不能再入了。悄悄偏頭看,珠簾和輕紗後隱約可見鳳床,皇后的聲氣兒悠悠傳過來:“皇上,恕臣妾不能下地相迎了。您瞧瞧孩子吧。”
新生的皇子包在硃紅的襁褓裡,由奶嬤兒抱到皇帝面前,孩子一隻眼睛剛睜開了一道縫,從那縫裡乜著他的“皇父”。皇帝看了一眼,有些悵然。想了想,又伸手逗弄孩子,“皇后,這真是朕的皇子嗎?”
床上的皇后怔了一下,立刻說當然。又不無哀傷地嘆息:“如果長御在,哥兒倆一邊兒大小,將來不知多熱鬧。長御死得冤枉,要不是她,該死的人就是我……”
掖庭令覷覷太子,他臉上喜怒全無,偏身一個眼風示下,殿外的醫女領命,一前一後進了皇后的內闈。
重重帳幔接連放下,菱花門也闔了起來。延齡公主一直伴在皇后左右,見生人進來,厲聲呵斥:“你們是什麼人!”
一名醫女應答:“奴婢們是太醫署人,奉旨入宮,為皇后娘娘調理。請娘娘寬臥,容奴婢們上藥。”
結果皇后堅決不許,鬧得內寢一片雞飛狗跳。
皇帝在前殿聽著,沉重地閉了閉眼。這殿宇的溫度隨著內寢的吵鬧不斷升高,皇帝的怒火也不斷積累升騰。掖庭令看見他手裡的佛珠盤弄得越來越快,麵皮也從青白轉成了紫紅。
不需要假他人之手,忍無可忍時,皇帝一腳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