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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這是些口碑極好的正派人,他要用眼睛和他們告別。
他也想看看李麻子和王為仁,看他們彈冠相慶的得意洋洋之態到底怎樣。
可惜都沒來。
只有一個人在大會中途從側門溜進來,還帶著一個大口罩,站在最後的牆根下,鐵戈一眼就認出他是在幕後整自己不遺餘力的副廠長的苟復禮。這個人在紅州和鐵夫是老相識,曾經信誓旦旦的對鐵夫說過,要好好培養鐵戈這個革命後代。也是他動員鐵戈參加批林批孔運動的,誰知七五年他卻與王為仁聯手死整鐵戈,今天他是看笑話來了。
鐵戈的目光掠過所有人的頭頂,死死地盯著苟復禮,心裡卻嘲笑他:“你有種何必戴口罩?”
轉念一想和這種人置氣太沒意思,他轉而用眼睛尋找何田田,在電機車間的隊伍裡他很快鎖定了何田田。她沒有低下頭,只見她臉色慘白,正死死地盯著鐵戈看,眼裡露出幽怨的痛楚,那眼光裡飽含著沉重的絕望,他知道這是她在和自己告別。
正在此時鐵戈聽到柴成明的批判稿裡有這樣一段話:“鐵戈一貫以根正苗紅自詡,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假的就是假的,偽裝應當剝去。’讓我們撕開他的這層偽裝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根正苗紅?他的外公一九三七年考入國民黨的黃埔軍校,是該校第十五期學生,一九三八年畢業,一九四三年任國民黨遠征軍司令衛立煌的中校秘書,一九五二年被我人民政府以歷史反革命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押送沙洋勞改……”
又是老一套,這些人是想以鐵戈外公的歷史來證明鐵戈參加“反革命集團”是必然結果。換言之,鐵戈受共產黨二十二年的教育並沒有成為革命事業的接班人,僅僅因為他和他的外公有四分之一的血緣關係,就一定會成為“反革命陰謀集團的骨幹成員”。總之這些味同嚼蠟的批判是那個時代的慣用形式,批判者和被批判者以及聽批判者雖然誰都知道這是個滑稽劇必走的過場,但都要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走下去,惟其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走這個過場,更讓人覺得滑稽。
戲終於演完了,接下來的事才是實質性的東西:宣讀逮捕證、戴手銬、押上囚車。
當那個警察唸完逮捕證,立刻走過來把他的手扭到背後,冰冷的手銬咔嚓一聲緊緊地鎖住他的手腕,突然間他覺得自己的靈魂被抽走了,留在舞臺上的他只是一具茫然無知的空殼。一扇沉重的鐵門倏然開啟,命運把他推進了萬劫不復的地獄之門。
從這一刻起他的身份徹底改變了,不,也不對,從地委決定辦他的學習班那一刻起他就是一個窮兇極惡的“階級敵人”,而現在不過是實現讓他轉化為“階級敵人”的最後一個環節,此時的鐵戈已然不是剛才的鐵戈,在他沒有被捕之前他還算是一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準”公民,一個“準”自由人,一個似是而非的“階級敵人”。就在手銬銬上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份就徹底改變了,他的歷史也將重新開始,不過他再也不是曾經引以為豪的“紅五類”,而是一個徹頭徹尾、徹裡徹外、地地道道的“反革命陰謀集團”的骨幹成員了。
誰知那個執行逮捕任務的武警(當時叫獨立連)軍官走過來開啟手銬改為前銬,這樣就使鐵戈的雙手至少可以在胸前活動了。
隨著童國兵一句“把反革命分子鐵戈押下去”的吼叫,鐵戈被押出會場。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戴手銬,他想試試手銬的牢固程度,於是他雙手十指交叉,用力一繃,“咔嚓”一聲,右手的銬子真的繃開了!眾人大驚失色,八隻手死命抓住鐵戈的手腕和手臂,奚平厲聲喝問:“鐵戈,你怎麼把銬子搞開了?”
臺下的聽眾一陣騷動。
“大概這銬子不結實。”他說。看到奚平如此緊張,他心中暗暗好笑。
那武警軍官走過來,重新給鐵戈戴上手銬,只聽“咔咔咔”三聲響,手銬被壓進三格,他被從化妝室押出來。
會堂大門口的路邊停著一臺南京嘎斯車,車的後牆板已經開啟。那個警察命令他上車,他從容的走到車後雙手抓牢左邊的大牆板,稍一發力“蹭”的一下縱身上了車,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如靈貓般輕盈敏捷。上得車來他隨手掏出口袋裡的煙,用嘴湊近煙盒從中叼出一根菸,然後又摸出火柴點火。第一次帶著手銬劃火柴還不太習慣,直到第三根才划著,他猛吸一大口,然後用力吐出去,好像要吐盡胸中所有的怨氣。
這時他突然聽到不遠處有兩個小女孩稚嫩的童音在罵他:“反革命!反革命!打死你這個臭反革命!”循聲望去,是勞資科長的雙胞胎女兒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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