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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茶先上來。葉裳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暖暖的茶香在嘴裡瀰漫開來,然後慢慢地充盈到身體的每個角落。一瞬間,甚至連疲勞也淡了。她一手的指尖貼著杯子,另一隻手撐著下巴轉臉向窗外,然後把眼睛閉了起來。
春風微香,撲面軟暖,□原不是隻能用眼睛賞的。
葉裳容一臉的平靜,似乎就沉浸在嫋嫋的茶香裡。
張大娘不喜歡她是從知道兒子喜歡她開始的,但是這份不喜歡卻沒能延到銅板上面。葉裳容每次將月俸錢交給她的時候,都是她最慈眉善目的時候。
六百文錢呢,張貴每個月給的也不過才八百。
張大娘以為葉裳容將所有的錢都交了出來,於是明著暗著刻薄她,巴不得她立刻就走。但凡張貴不在飯食必然半點油星不見。一應換洗的衣物,不到實在不行了絕不替她添置,至於胭脂水粉之類的,一年多了她還沒見過影子呢。
但其實她拿出來的不過是一半多些。拒絕做賬房後,餘元轉而用月俸錢謝她。如今整個酒樓裡數她每個月拿的錢最多,整整的一兩銀子。
小二陸續端了菜上來。
綠盈盈的茶葉和白色的蝦仁盛在墨色的瓷盤裡,看著就晶瑩剔透讓人食指大動。夾一筷子,茶葉的清香襯得蝦仁更加鮮甜。
果然是當令的菜。葉裳容抿著唇,一雙杏眼卻笑得彎彎的。
其實不過是瞞下月俸的數額而已,張大娘覺得將她掐在手心裡,日日夜夜放心得很。張貴覺得她沒過門就很孝順,自然更加安心。而她手裡有錢想要做什麼都方便,更不用因為苛待了自己而心裡不舒服。
做人用些心思,就能彼此都好不是嗎?
正在這個時候,店門口走進來一個人。
此時不是正經吃飯的時辰,迎客的小二躲在一邊偷懶,客人都跨進店門了他才如夢初醒地追過來,抬頭一看,聲音陡然拔尖,隱隱藏著一絲興奮,“將……將,將離公子!”
葉裳容本在專心吃菜,聽到這麼一聲也忍不住抬起頭來看。
將離曾是個小倌。
將離美豔無比。
將離如今雖然洗手多年,管陽城裡能及得上他的卻還是沒有。
將離的渡夜資,一夜千兩……
只是抬起眼來的剎那,葉裳容就想起無數的傳聞。本朝風氣開放,倌妓一類的倒是看做風雅之事更多些。而這將離的名字,幾乎熱到了管陽城裡人人知曉的地步。
然後,葉裳容看到了一個背影。
站在那裡的人身材高挑,看上去有些偏瘦。一身黑色的曲裾深衣閃著水般的光澤,看來就所費不菲。銀色藤蔓紋的腰帶華美無匹,只是比尋常略寬些,將他細腰勾勒出來還不夠,甚至還引得人想要把視線更向下滑些。
那人轉過來對著小二說了什麼,葉裳容呼吸停了一瞬。
他膚色偏白,連帶著薄唇也有些蒼白。眉濃鼻挺自然不在話下,只是那雙眼睛,那雙比墨更濃黑卻無端端光彩流轉的鳳眼,讓葉裳容甚至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好像,曼珠沙華。
漫天的紅色本該是熾熱人心的顏色,卻偏偏盛開在黃泉路上。花葉不相見的決絕本來就奪人心魄,陰暗死亡的氣息卻又如影隨形地讓人不寒而慄。
是不敢看,卻也是忍不住不看。
小二說了什麼,那個男人卻淺淺地勾了下唇角,露出一個不經意的淡笑。
於是剎那間只剩下了豔麗,那若有似無的黑暗突然就消失不見,彷佛全部都是她的錯覺。
那笑……
自詡也不是沒見過美人的葉裳容臉上微微一紅,正巧那將離也不知怎麼的,看了一眼過來。
瞬間兩人四目相交。
將離點了點,然後就轉開了眼。但是葉裳容卻分明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輕蔑。
……輕蔑?
她怔愣著眨了眨眼,右手下意識地撫上臉頰,然後從手上微熱的觸感裡找到了答案。
於是失笑。
她竟然也有看男人看到發呆的一日。若是讓那起子沒口德的知道……
那起沒口德的。
葉裳容眸中突然就黯了下來。
她的朋友,她的親人,她曾經擁有的一切,如今只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想到這裡,不禁連表情也蕭索了下去,哪裡還能有那種賞春尋芳的興致對著美人不停打量。葉裳容輕嘆了口氣,低下頭去專心吃菜。